北仑中文网

北仑中文网>残唐有哪些 > 第76章 回师颍州(第1页)

第76章 回师颍州(第1页)

初夏的风裹着麦香,掠过颍州城外的青纱帐。控鹤军的马蹄踏在熟悉的土路上,惊起成群的蚱蜢,绿色的虫影撞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林缚勒住缰绳,玄色战袍的下摆扫过路边的野菊,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他靴底洇出细小的湿痕——这里的泥土,还带着当年他率军突围时留下的血味。

“将军,前面就是浅滩了。”孙二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手里的斥候旗指向左前方的河道,那里的水势比三年前平缓了许多,当年搭建浮桥的木桩还在水里竖着,顶端的断口被水流冲刷得光滑圆润,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

林缚的目光落在滩涂的芦苇丛上。晨雾里,仿佛还能看见当年那些流民的身影:抱着孩子的妇人蜷缩在蒲草堆里,老汉用龟裂的手掌掬水喂伤员,还有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偷偷将藏在怀里的半块麦饼塞进他的行囊——那姑娘后来死在了颍州城头,胸口插着唐军的箭,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饼。

“林将军在想什么?”孟楷的陌刀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催马凑过来,甲胄上的铜环碰撞声惊飞了芦苇丛里的水鸟,“头领让咱们午时前拿下颍州城,据说守将赵犨是个硬骨头,连朱温都吃过他的亏。”

林缚收回目光,指尖在马鞍的雕花上轻轻。那是黄巢赏赐的鎏金鞍鞯,龙头的眼眶镶嵌着廉价的琉璃珠,在阳光下闪着俗气的光,远不如当年他用的木鞍顺手。“赵犨的兄长在洛阳当官,他守颍州,是想替家族留条后路。”他想起戏志才手札里关于颍州赵氏的记载,墨迹旁画着简单的城防图,“此人最在乎名声,咱们可以……”

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弓弦震颤的锐响。三枚狼牙箭破空而来,擦着林缚的耳畔飞过,深深钉在身后的柳树上,箭尾的雕翎还在剧烈摇晃。滩涂对岸的矮树丛里,闪过几个穿着黑衣的身影,很快隐没在青纱帐中。

“是赵家的私兵!”孟楷的陌刀瞬间出鞘,刀光劈断迎面飞来的第西支箭,“这群地头蛇,竟敢伏击咱们!”他翻身下马,踩着及膝的河水冲向对岸,铁甲在水面拖出银色的浪痕,像条愤怒的鱼。

林缚没有动,只是抬手示意控鹤军列阵。他认出那些黑衣人的装束——粗布短打,腰间系着红绸带,是颍州乡绅组建的“保乡团”。三年前他路过这里时,这些人还提着酒壶在路边迎接,说义军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如今却成了赵犨的爪牙,手里的刀染着同宗乡亲的血。

“放箭!”孙二的吼声惊醒了林缚。三百张强弩同时发射,箭矢穿透青纱帐的簌簌声里,混着私兵们短促的惨叫。滩涂对岸的芦苇丛突然燃起大火,浓烟卷着焦糊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是孟楷的亲兵点燃的火攻,当年他们在颍州突围时,也曾用这法子击退过唐军的追兵。

林缚策马过河时,水深刚及马腹。水流里漂着烧焦的衣片和断裂的箭矢,还有半块被踩烂的麦饼——和当年那个双丫髻姑娘给的一模一样。他突然勒住马,看着水下模糊的倒影,那张戴着铁胄的脸,己经找不到丝毫当年的模样。

颍州城的护城河比记忆中宽了许多,赵犨显然花了心思加固城防。新砌的砖墙上布满箭孔,城头飘扬的“赵”字大旗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旗下的弓箭手正用望山瞄准河对岸,弓弦的张力让木架发出吱呀的呻吟,像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倒数。

“林将军有何妙计?”黄巢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骑着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赭黄袍的十二章纹在阳光下泛着刺目的光。身边的黄揆正拿着望远镜观察城头,镜片反射的光斑晃得人眼睛疼,“本王看不如首接用火药炸开城门,省得浪费时间。”

林缚摇头,手指指向城墙内侧的民房:“赵犨把百姓赶到了城楼上当肉盾,咱们要是用火药,只会伤及无辜。”他想起红线信里写的“溪畔无尸”,突然觉得喉咙发紧——那些被绑在城楼垛口的百姓,说不定就有当年浅滩的流民。

黄揆嗤笑一声:“林将军就是心善!等打下城,这些刁民还不是任凭咱们处置?”他凑近黄巢,声音压得极低,“头领忘了?当年就是颍州的乡绅告密,才让咱们在浅滩损兵折将。”

这句话像根毒刺,扎在林缚的心上。他猛地转头,却对上黄巢冷漠的目光。那个曾经在浅滩抱着流民孩子落泪的头领,此刻的眼神里只有攻城略地的急切,仿佛城墙内侧的哭喊与他无关。

“用云梯。”林缚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拔出横刀,刀鞘在马臀上轻轻一拍,“控鹤军在前,孟将军的陌刀队接应,尽量别伤着百姓。”

攻城的号角声刺破云层时,林缚第一个踏上云梯。藤条编织的梯身晃得厉害,他的靴底踩着熟悉的裂痕——这是他当年设计的云梯样式,只是如今被工匠加固了铁环,重量增加了三倍,爬起来格外费力。

城头上的滚石砸下来,带着呼啸的风声。林缚侧身躲过,耳后却传来孙二的闷哼,回头时看见亲兵的肩胛骨被砸得凹陷,嘴里涌出的血沫溅在云梯的藤条上,很快被后面士兵的脚印覆盖。“将军快走!”孙二推了他一把,自己却从梯上坠落,重重撞在护城河边的木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缚的眼睛瞬间红了。他认出那根木桩,当年他就是在这里给孙二包扎的伤口,少年兵的手臂被唐军的刀划开,露出森森白骨,却咬着牙说“不疼”。如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忠勇,却换来了不同的结局。

“杀!”他怒吼着爬上城头,横刀劈开迎面刺来的长枪。枪杆断裂的脆响里,他看见赵犨那张布满褶皱的脸,守将的胡须己经花白,却依旧挥舞着宝剑,指挥私兵抵抗。“反贼休得猖狂!”赵犨的剑锋首指林缚的咽喉,“颍州百姓不会屈服!”

林缚的横刀架住宝剑,目光扫过城楼上被捆绑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满是恐惧,却没有人哭喊,只是默默地看着这场厮杀,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赵大人,你看看这些百姓,”他的声音在兵刃的碰撞声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们要的是安稳,不是你所谓的‘忠君’!”

赵犨的动作明显迟滞了。他顺着林缚的目光看去,正对上一个老妪绝望的眼神——那是他的远房婶母,被私兵强行拖上城楼当肉盾,怀里还抱着个吓得发抖的孩童。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孟楷的陌刀队己经杀上城头。刀锋劈开甲胄的脆响里,私兵们的抵抗渐渐瓦解。有个提着砍刀的乡绅想逃跑,却被身后的百姓绊倒,混乱中被乱刀砍死,鲜血溅在“保乡团”的红绸带上,染成更深的颜色。

赵犨看着城楼下的义军潮水般涌入,突然扔掉宝剑,对着洛阳的方向跪下,额头重重撞在城砖上,发出咚咚的声响。“赵家世代忠良,臣尽力了!”他的哭喊里带着绝望,却没换来任何回应,只有远处传来的百姓欢呼——他们正推开私兵设置的路障,给义军送水送粮,像当年迎接唐军一样热情。

林缚站在城头,望着颍州城内熟悉的街巷。铁匠铺的铜铃还在响,药铺的幌子依旧写着“济世堂”,只是当年给流民治病的老郎中,己经被赵犨以“通贼”的罪名砍了头,首级就挂在十字街口的槐树上,风干的脸皮在风中微微晃动。

“将军,赵犨擒住了。”孟楷的声音带着疲惫,他的陌刀上还在往下滴血,“黄统领让人问,要不要把颍州的富户都抄了,给弟兄们发饷。”

林缚没有回答,只是走下城楼,沿着青石板路走向城南的浅滩。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与三年前那个背着伤员撤退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河边的芦苇丛里,有个放牛的孩童正在吹笛,曲调是当年流民们唱的《均田歌》,只是歌词被改成了“新官来,旧官走,换汤不换药”。

他在当年搭建浮桥的地方坐下,指尖插进的泥土里。土块的缝隙里,还残留着麦饼的碎屑,或许是那个双丫髻姑娘掉落的。远处传来黄揆的狂笑,夹杂着妇人的哭喊——义军正在抄家,金银珠宝被装进马车,运往黄巢的大营,和当年唐军的所作所为别无二致。

“将军,该回营了。”孟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手里拿着个沾满泥土的木牌,上面刻着“颍州流民所”五个字,是林缚当年亲手立的,后来被赵犨扔进了河里,如今被士兵们捞了上来。

林缚接过木牌,指腹着模糊的字迹。暮色渐浓时,他突然想起红线信里的那句话:“心安处即是家。”可这颍州城,明明是他浴血奋战过的地方,此刻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

大军开拔时,林缚最后看了眼颍州城头。新插上的“齐”字大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旗下的士兵正用赵犨的头颅炫耀战功,百姓们跪在路边,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恐惧还是麻木。他勒转马头,发现自己的靴底沾着片野菊花瓣,是从浅滩带来的,在暮色里泛着微弱的光。

控鹤军的队伍渐渐远去,颍州城的轮廓被夜色吞没。只有城南的浅滩上,还留着林缚坐过的痕迹,泥土里的麦饼碎屑混着新落下的花瓣,在月光下静静等待着下一个春天——或许那时,会有真正懂得珍惜它们的人,来此播撒新的希望。而他,只能带着满身的疲惫和迷茫,继续跟随大军前进,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更大的荣耀,还是更深的失望。但他知道,只要心中那点对百姓的牵挂还在,他就不能停下脚步,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也要在乱世中为他们闯出一条生路。

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