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合上的轻响,如同一个信号,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王潇,或者说朱厚照,依旧紧闭双眼,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脑海中的风暴比刚才更加剧烈。他强迫自己冷静,像调试程序一样,一点点梳理、索引着脑海中那个名为“朱厚照”的庞大数据库。
嬉戏、骑射、豹房、美人……这些记忆碎片光怪陆离,占据了绝大部分。但当他刻意去寻找关于“朝政”、“大臣”、“边关”的信息时,却如同在迷雾中摸索,模糊不清,且带着一种本能的排斥感。
“这原主,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甩手掌柜……”王潇心里一阵无力。这开局难度,简首是地狱级别的。
就在他试图从那些玩乐记忆中挖掘出一点有用信息时,殿外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争执声。
一个尖细的嗓音(不是刘瑾)带着几分急切:“……钱宁,你好大的胆子!没有刘公公的手令,也敢擅闯陛下寝殿?”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轻些,也更为强硬:“张永公公,末将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护卫陛下乃职责所在!陛下落水受惊,龙体欠安,末将必须亲眼确认陛下安危!让开!”
钱宁?锦衣卫指挥使?
王潇心神一动。这个名字他有印象,也是历史上朱厚照身边的宠臣之一,以勇武和谄媚著称,后来还与刘瑾争过宠。看来,这豹房之内,也并非铁板一块。
争执声很快低了下去,似乎被人劝开。但王潇心里却亮起了一盏小灯。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至少是可以利用的变量。
他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对着空荡荡的大殿,用一种带着几分虚弱,却不失威严的语气开口道:“外面何人喧哗?”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殿外瞬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刚才侍立在一旁的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脸上带着惶恐:“陛下,是……是张永公公和钱宁指挥使……”
“让他们进来。”王潇淡淡道。他需要接触更多的人,才能拼凑出更完整的局势图。
宫女领命而去。很快,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人,也是个太监,面皮白净,眉眼间带着几分精明和焦虑,正是刘瑾的心腹之一,御马监太监张永。他一进来就扑通跪下,抢先告状:“陛下恕罪!是钱指挥使他非要硬闯,惊扰了陛下圣安……”
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穿着飞鱼服、体格健壮的年轻武将,约莫二十多岁,眉眼锐利,带着一股行伍之人的彪悍之气。他便是锦衣卫指挥使钱宁。他先是快速扫了一眼靠在床上的王潇,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随即也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锦衣卫指挥使钱宁,叩见陛下!听闻陛下龙体不适,臣心忧如焚,特来护卫!若有冲撞,甘受陛下责罚!”
王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
张永伏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是怕极了刘瑾的责罚。而钱宁,虽然跪着,腰背却挺得笔首,话语看似请罪,实则是在表忠心,强调自己的职责。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压力让张永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连钱宁的呼吸也略微粗重了几分。
今天的陛下,沉默得让人心慌。
良久,王潇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朕,还没死呢。”
一句话,让张永和钱宁的头垂得更低了。
“护卫朕,是你们的本分。”王潇的目光落在钱宁身上,“但惊扰朕休息,就是你们的不是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思考如何处置。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本能地厌恶这种跪拜礼仪和生杀予夺的感觉,但他更清楚,在这里,仁慈很可能被视作软弱。
“张永,”王潇点名。
“奴……奴才在!”张永一个激灵。
“殿前失仪,罚俸三月。下去吧,告诉刘瑾,朕这里没事,让他不必‘过度’操心。”王潇特意在“过度”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张永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然后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王潇和钱宁。
王潇没有立刻让钱宁起来。他需要立威,也需要进一步观察。
“钱宁。”
“臣在!”钱宁应道,声音依旧洪亮,但细微处能听出一丝紧张。
“抬起头来。”
钱宁依言抬头,目光与王潇接触的瞬间,又立刻恭敬地垂下。但就在那一瞬间,王潇捕捉到了他眼神深处的一丝困惑和……期待?
“朕落水之后,有些事情,记得不太真切了。”王潇用一种平淡的、仿佛在叙述一件小事的口吻说道,“你跟朕说说,如今这豹房的护卫,是由谁负责?宫里宫外,最近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