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司都头脸皮涨红,硬着头皮道:“王枢相!此事无关!末将奉军令……”
“军令大……还是国法大?还是天子诏书大?!”王朴声音陡然拔高,虽带咳喘却含凛然正气!他枯瘦手指猛地指向都头,“尔等持戈闯驿!是护驾?还是助逆?老夫咳血之身不足惜!尔可知……尔今日阻我这病夫量粮算账……阻的是陛下亲批的北征粮策!阻的是南阳万民生计!尔项上头颅……可担得起如此滔天罪责?!”
字字诛心!都头脸色煞白,他带来的兵卒也面面相觑,气势顿泄。
陈琅几步上前,拿起官斗:“大人抱恙,学生代劳!”他不顾都头铁青脸色,按官府最严格的程序,将一斗小麦缓缓注入官斗,待与斗口齐平,拿起木刮板沿斗口用力刮过——一层麦粒平顺落下,不多不少,恰是标准一斗。
“标准官斗一斗!麦子在此!”陈琅声音清朗。
“好……”王朴艰难应道,浑浊老眼闪过锐芒。他指着假引中一张模仿精细的券书:“……这张‘正阳引’……开据日期写显德元年八月……然老朽记得……契丹为阻我盐利……去年八月己封锁边界……正阳盐场的引子……九月后一张未放!……这引……是八月做的?还是九月的鬼魂做的?!”
逻辑绝杀!
都头和兵卒脸色瞬间煞白——他们不通盐务细节,伪造者更漏算了此节!漏洞被当场揭穿,再纠缠便是自认参与伪造朝廷盐引的大罪!
“伪造朝廷盐引……此系死罪!”王朴声音如阎罗判令,“尔等……还要在此‘护卫’这铁证么?”
“末将……告退!”都头额头冷汗涔涔,带着手下如丧家之犬般退走。
驿馆之困,被王朴以毕生经验与生命最后锋芒,悍然破开。
尘埃暂落
三日后,“盐期货市”前寒风刺骨。陈琅立于临时木台,面容憔悴却眼神如炬。台前商人虽不如头几日多,前排徽州茶商、蜀地盐枭、荆楚粮绅却目光灼灼。
“南阳盐引期货试办,最后一日!”
陈琅高举“甲等”通行铜符——黄铜铸造,花纹繁复,正面“盐引通利”,背面刻特定编码、持有者商号、通行区域、减税额度、限行次数,由枢密院及户部联署监制。
“持此符者!行通荆楚、巴蜀茶马道!税减三成!换马优先!兼享盐利之厚!尚有尾货三百引!最后竞价搏之!”
木槌落下,压抑数日的观望情绪彻底点燃!
“二十五贯!”“二十七!”“三十!”
价格节节攀升,最终蜀中大盐商以三十二贯每引天价夺下最后三百引!人群爆发出不敢置信的惊呼——这价格远超基准线近三成!
开市十日,南阳共签出盐引期货西千七百余引,总收铜钱十三万六千余贯,远超填补军马缺口所需七成!当核红喜报呈到王朴病榻前,老枢密枯瘦脸上露出数日来首次释然的笑,挥挥手:“拨银……火速采买军马……粮秣……发往河北……不得有误……”
窗外寒风呼啸,穿堂而过,卷起案上符清漪暗中送来的密札——内有丁同甫勾结地方哄抬粮价的部分账册(她截留了最关键几页),及假引贩子逃向南阳府某铜器作坊的草图。
驿馆高墙外,几匹眼生的健马隐没于夜色,骑士背影被寒风吹得笔首。王朴剧烈咳喘着闭上眼睛,袍袖下紧握的拳头里,隐约可见一张皱巴巴的图纸一角,绘着奇异的蜂窝状枢纽结构——“蝮枢”。
南阳的惊涛骇浪似己平息,但漩涡之下的龙争虎斗,才刚显露狰狞一角。茶与盐引搭起的桥,依旧在寒风中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