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三万铁骑己整备完毕,随时可北上!”
“虎符。”
赵匡胤双手捧出兵符,铜铸的虎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王朴枯瘦的手伸过来,指尖的裂口还在渗血,握住兵符时,两人的手都顿了一下——一个交出去的是兵权,一个接过来的是千斤重担。
“老臣即刻调粮三万石,箭镞十万支。”王朴的声音突然稳了,“分三路押送,黑风口走骑兵,井陉道走民夫,另派一队精兵抄小路,务必三日内送到代州!”
柴荣没看他们交接兵符,目光死死盯着图上代州的位置。那里的红点被密密麻麻的黑箭头包围,像一块即将被啃噬殆尽的血肉。他猛地抽出腰间“断水”剑,剑锋劈空时带起一阵风,将烛火吹得歪斜。
“笔来!”
掌印太监捧着朱砂砚台上前,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那砚台是北汉宫中原物,雕着龙凤呈祥的纹样,此刻盛着的朱砂红得刺眼,像刚凝固的血。
柴荣抓起狼毫,却嫌笔尖太软,反手将剑插在图上代州的位置!“噌”的一声,剑身震颤,钉得地图簌簌作响。他就着剑身稳住手腕,饱蘸朱砂,在地图边缘空白处落笔——
第一笔“朕”字力透纸背,朱砂溅出墨点,像迸射的血珠;第二笔“至”字收锋极快,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写下“死守”二字时,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握着的不是笔,是代州城头的断刀;最后一个“待”字拖得极长,墨痕在纸上蜿蜒,像一道等待救援的血路。
“朕至!死守!待朕!”
八个字狰狞如火,在烛火下泛着血光。
赵匡胤看得心头一震。他跟随陛下多年,见过无数次御笔朱批,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字——每一笔都带着杀气,带着哀恸,带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烈气。
王朴老泪纵横,咳嗽着跪倒:“老臣……老臣这就遣信使出发!”
“不。”柴荣掷下笔,朱砂在案上晕开,“让信使带着朕的佩剑去。”他拔下“断水”剑,剑身在烛火下映出他冷硬的侧脸,“告诉陈琅,拿着这把剑,替朕守到最后一刻。”
帐外突然响起集结的号角,“呜——呜——”,悠长而急促,震得帐顶落下来几片灰尘。亲卫闯进来禀报:“陛下!铁骑己在城外列阵,请陛下示下!”
柴荣走到帐口,掀起帷幔望向城外。玄甲铁骑列成的方阵在夜色里泛着冷光,像一片沉默的黑海,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要掀起滔天巨浪。
“告诉将士们。”他的声音被号角声拉长,却字字清晰,“代州城里,有咱们的弟兄,有大周的百姓。明日拂晓,随朕北上——”
“踏平契丹营!”
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撞在每个人的心上。帐外的铁骑突然齐声呐喊,声浪掀翻了夜空,惊得云层都散了几分。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那面猎猎作响的龙旗上,照在柴荣玄色的甲胄上,照在那封即将送往代州的血书密令上。
朱批未干,杀意己决。
代州的寒夜里,那些举着断刀的将士不会知道,他们等待的龙旗,己在晋阳的残垣上竖起,正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他们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