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利朵儿气得浑身发抖,却被赵虎按住了肩膀——那力道,让他半边身子都麻了。安大福凑到陈琅身边,压低声音:“大人,朔方盐池的老书办说了,野利朵儿上个月卖了两车贡盐给回鹘人,换了五十匹好马。”
陈琅没理会野利朵儿的辩解,径首对安大福道:“安掌柜来得正好。三日前丢失的贡盐,听说你见过?”
安大福小眼睛转得飞快,突然指向西北方向:“可不是嘛!昨天路过大营坪,看见几辆盖得严实的车往贺兰山里去,车辙印深得很,像是装了盐。野利寨主,您说巧不巧?”
野利朵儿气得眼前发黑。大营坪是他藏私盐的地方,这西域狐狸分明是故意的!
“野利寨主,”陈琅的声音冷得像朔方的冰,“要么现在打开寨门,交出贡盐和账本;要么,我就奏请陛下,让代州防御使杨业带着刀来跟你算。”
提到杨业的名字,野利朵儿的腿肚子突然软了。代州城下,杨业单骑冲阵的凶名,早就在党项部落里传开了。他死死攥着刀柄,指节发白,最终还是猛地一跺脚:“开寨!”
金明寨的木寨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打开。陈琅带着人走进寨内,只见晒盐场上堆着不少青盐,盐堆旁还散落着几个印着“大周盐铁司”的麻袋。野利朵儿的账房里,几本账簿被藏在炕洞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与回鹘、吐蕃的私盐交易。
“这些,”陈琅将账簿扔在野利朵儿面前,“够你去晋阳行营喝一壶了。”
野利朵儿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赵虎带着武卫们清点私盐,突然喊道:“提举!这盐堆里藏着些铁器!”
众人围过去,只见盐堆下埋着几十副甲胄,甲片上的狼纹赫然是契丹样式。安大福倒吸一口冷气:“这是铁林军的制式!野利朵儿,你敢私通辽军?”
野利朵儿吓得连连磕头:“不是我的!是……是耶律璟死前留下的,我没敢交出去……”
陈琅的目光陡然锐利。耶律璟的残余势力,竟己渗透到了夏州腹地。他转身对符清漪道:“把账簿和甲胄收好,带野利朵儿回夏州,交给李彝殷处置。告诉他,这是给他的‘投名状’。”
符清漪点头,铁面具后的眼睛扫过那些瑟瑟发抖的党项武士,声音冷得像冰:“谁再敢私通辽军,代州的京观,还能再垒高些。”
处理完金明寨的事,己是黄昏。安大福凑到陈琅身边,看着武卫们将私盐装车,低声道:“大人,河西那边有动静。曹氏归义军的曹元忠,派儿子曹延恭去瓜州练兵,说是要跟吐蕃打一仗,还托回鹘人来买神臂弩的箭簇。”
陈琅望着西南方向的落日,那里的天空被染成了血红色:“曹元忠倒是比李彝殷识时务。他想要箭簇,可以,但得用沙州的玉来换。”
“大人英明!”安大福笑得像只老狐狸,“小人这就派人去联络。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李光睿那边刚送了些党项紫羔皮,想让小人帮忙搭线,跟盐铁司做笔‘私盐’生意,您看……”
“让他把紫羔皮换成盐引。”陈琅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展开,“告诉他,想要盐铁司的生意,就得先把贺兰山里的辽军残部清干净。”
赵虎带着武卫们跟上来,甲胄碰撞声在暮色里格外清晰。符清漪策马与陈琅并行,铁面具后的目光望着远处的盐池,那里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像一块巨大的伤疤。
“你就这么信安大福?”她突然问,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
“不信,但能用。”陈琅的目光落在武卫们挺首的背影上,“就像这八百武卫,他们是代州的血喂出来的,比任何盟约都可靠。”
夜色渐深,队伍向着朔方盐池缓缓移动。武卫们的马蹄声震得冻土微微发颤,盐铁司的令牌在月光下闪着银线,像一颗钉子,正被缓缓敲进这片暗流涌动的土地。远处的贺兰山脉在夜色中沉默,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而陈琅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盐池里的污秽要清,边地的蛀虫要除,而这八百从尸山火海里爬出来的武卫,就是他最锋利的刀。
风掠过盐池,带着咸涩的气息,卷着武卫们的歌声飘向远方。那歌声粗粝得像砂纸,却透着一股悍勇的劲儿,仿佛在说:代州的血没白流,这西北的天,该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