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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市声漫紫烟（第1页）

晨雾如纱，漫过村头老槐树的枝桠，将墨色的树干晕染得朦胧。墨林踏着露水生凉的石板路往村口走，怀里的旧书被体温焐得温热，书页间夹着的那片海棠瓣，是昨夜陈沁然塞糖糕时，顺带落在他衣襟上的，此刻还留着点淡香，混着北荒旧年雪水的清冽，在鼻尖缠缠绕绕。

他走得慢，鞋底碾过草叶上的露珠，溅起细碎的湿痕。这双布鞋是张婶给纳的，针脚密实地像北荒猎户缝的兽皮靴，只是鞋底软，踩在泥土里没有冰碴硌脚的疼，反倒让他有些不自在——在北荒十五年，他脚下的鞋永远沾着雪，靴筒里塞着干草，走在冻土上“咯吱”响，那声响才像是刻在骨头里的踏实。

“墨林！这儿呢！”赵乘风的嗓门从老槐树下炸开，惊飞了枝桠间几只啄露的麻雀。他斜倚在牛车旁，手里把玩着一根刚折的柳枝，身后的老黄牛甩着尾巴，慢悠悠地啃着地上的青草，嘴角还挂着几缕草屑。李长歌蹲在车辕边，手里捏着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画的是牛车上的木栏，线条歪歪扭扭，却仔细地描出了每一道木纹。李嫣然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包用棉纸包好的草药粉，是她昨夜跟着张婶磨的，说镇上人多，万一有小孩磕着碰着，也能应急。

陈沁然从牛车后面跑过来，手里拿着两个刚蒸好的白面馒头，热气腾腾的，递了一个给墨林：“快吃，张婶刚蒸的，还热乎着呢！我特意给你留了个没放糖的，知道你不爱吃太甜的。”她的指尖沾着点面粉，像北荒冬天落在袖口的雪粒，轻轻一碰就掉了。

墨林接过馒头，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口，他点点头，轻声说：“谢了。”他咬了一口，面香很浓，比北荒的青稞饼软多了，只是少了点烟火气——在北荒，青稞饼是放在火塘边烤的，表面会烤出焦黑的印子，咬下去带着点炭香，那是他从小吃到大的味道。

张婶从村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个布包袱，里面装着要去镇上卖的鸡蛋和布料。她笑着拍了拍牛车：“都上车吧，再晚些，镇上的早集就散了。听说今天有从京城来的戏班子，还有卖胭脂水粉的，让你们这些孩子也开开眼。”

几人陆续上了牛车，赵乘风抢着坐在车辕边，要帮张婶赶车，结果刚接过鞭子，就被老黄牛甩了一尾巴，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墨林坐在牛车的角落，怀里揣着旧书，看着路边的景色慢慢往后退——路两旁的杨树长得很高，叶子绿油油的，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北荒春天里雪水融化的声音。田埂上种着些庄稼，绿油油的一片，不像北荒的土地，永远是光秃秃的，只有在夏天，才会冒出几棵耐寒的野草。

“墨林，你看那片麦田！”陈沁然指着远处的一片田地，兴奋地说，“我以前在商队的时候，见过南方的麦田，就是这样的，到了秋天，就会变成金黄色，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腰，可好看了！”

墨林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麦田里的麦子长得很齐整，风一吹，泛起层层麦浪，像北荒冬天里被风吹起的雪涛。他点点头：“北荒没有这个，只有青稞，长得矮矮的，穗子也小，磨出来的面有点糙。”

李嫣然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轻轻晃着：“我以前逃荒的时候，也见过麦田，只是那时候太饿了，没心思看。没想到这里的麦田这么好看。”

李长歌放下炭笔，看着麦田，若有所思地说：“我父亲以前说过，南方的水土好，庄稼长得旺，北方就差些。没想到这里的庄稼长得这么好，比我们家乡的还好。”

赵乘风在一旁插嘴：“管它好不好看，能填饱肚子就行！我听说今天镇上有卖卤味的，那卤鸡翅膀香得很，今天高低得买几个尝尝！”

陈沁然笑着怼他：“就知道吃！昨天王大爷还说你砍柴的时候差点把自己的脚砍了，还好意思说！”

赵乘风脸一红，挠了挠头：“那不是第一次用斧子嘛，下次肯定不会了！”

几人说说笑笑的，牛车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到了镇上。这镇子叫紫烟镇，是附近最大的镇子，城墙是用青灰色的砖砌的，上面爬着些绿色的藤蔓，看起来很有年头了。城门口有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兵卒，正慢悠悠地检查着进城的人，不像北荒的关隘，全是穿着铠甲的士兵，手里拿着长矛，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进了城，街上更热闹了。两旁的店铺挂着各式各样的幌子，有卖布料的，有卖吃食的，还有卖杂货的，五颜六色的，看得人眼花缭乱。街上的人也多，有挑着担子卖菜的，有牵着孩子逛街的，还有骑着马的商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叫卖声、孩子的哭闹声混在一起，像一场热闹的戏。

“快看！是糖画！”陈沁然指着街边的一个摊子，兴奋地喊。那摊子前围着不少孩子，一个老师傅正拿着勺子，舀着融化的糖稀，在石板上飞快地画着，不一会儿，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就画好了，引得孩子们阵阵欢呼。

张婶笑着说：“你们先去逛逛，我去前面的布庄看看，中午在街口的面馆集合，我请你们吃牛肉面！”

几人点点头，各自散开。赵乘风拉着墨林往卤味摊子跑，嘴里念叨着：“快，去晚了卤猪蹄就没了！”李长歌则被街边的一个画摊吸引了，那画摊上摆着不少山水画，画得很精致，他站在那里，看得入了迷，手里的炭笔在画纸上无意识地画着。李嫣然陪着他，偶尔帮他挡挡路过的行人，怕他被撞到。陈沁然则跑到了一个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拿起一盒胭脂，在指尖抹了一点，对着镜子照了照，脸上露出了羞涩的笑容。

墨林跟着赵乘风来到卤味摊子前，摊主是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拿着一把大菜刀，正在切卤好的猪蹄。卤味的香气扑鼻而来，赵乘风咽了咽口水，指着猪蹄说：“老板，给我来两个猪蹄，再要几个鸡翅膀！”

老板应了声，麻利地用油纸把猪蹄和鸡翅膀包好，递给赵乘风。赵乘风付了钱，接过油纸包，迫不及待地打开，拿起一个鸡翅膀啃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好吃！真好吃！墨林，你也尝尝！”

墨林接过一个猪蹄，咬了一口，肉质软烂，卤香浓郁，确实很好吃。他慢慢嚼着，心里却在想着怀里的旧书——刚才在牛车上，他又翻了几页，那些弯弯曲曲的字迹依旧认不得，只有那几幅画，画中人盘腿坐着，周围的线条像是活的，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像北荒的风，又像清花庙的光。

就在这时，他忽然觉得怀里的旧书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了个身。他心里一惊，赶紧伸手按住怀里的书，生怕它掉出来。他抬头看了看西周，街上的人依旧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他的异样。

“墨林，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赵乘风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关切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墨林摇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他心里却在想，刚才那动静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那本书有问题？还是自己太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