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阴影中,一名青衫文士悄然抬眼——正是化身“文先生”的北辽细作灰隼。
那双看似温润的眸子如毒蛇吐信,在凌夜身上一掠而过。
“殿下。”文先生轻咳一声,上前半步。
他语气谦卑却字字含锋,“凌状元少年意气,锐不可当。只是治国如弈棋,落子需慎,若一味求新,恐伤国本……”
“先生多虑。”凌夜截断他的话,目光如冰刃首刺过去。
“棋局僵死,便该破而后立。若因惧‘伤’而固守残局,才是真正的祸国殃民!”
西目相对,杀机暗涌。席间鸦雀无声,连乐师拨弄的丝竹都似断了弦。
恰在此时,内侍尖亮的通传声打破死寂:“陛下驾到——!”
众人慌忙跪迎。
赵崇身着常服步入苑中,目光在凌夜与赵元启之间稍作停留,唇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他行至主位,抬手虚扶:“今日乃君臣同乐之宴,不必多礼。”
皇帝亲至,琼林苑内重回喧闹,只是这喧闹下暗流愈发湍急。
赵崇执杯起身,朗声道:“朕今日见群英荟萃,心甚慰之。"
"尤以状元凌夜,献策不拘一格,谋国不循旧例,实乃天赐大靖之才!”
他转向凌夜,眸中深意如海,“望尔入翰林后,持此锐气,为朕涤荡陈腐,开一新天!”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凌夜伏拜叩首,声音斩钉截铁。
这一刻,他看见赵元启袖中颤抖的拳头,看见文先生垂眸掩住的杀机,更看见席末角落——凌云霄透过窗棂缝隙投来的、淬毒般的目光。
虽是第一次见,但他从韩夜的消息里早己知晓这个人就是凌云霄化妆后的样子。
今日的凌云霄依旧敷粉施朱,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底癫狂的恨意,仿佛一具华服包裹的枯骨。
恩荣宴至深夜方散。
凌夜独立于琼林苑外的汉白玉桥上,任凭夜风拂动袍袖。星河倒悬于太液池中,碎银万点,恰似他心中铺展的棋局。
韩夜如影现身,低语如风:“公子,宴散后二皇子与文先生密谈至三更,提及‘城西流民’与‘慈幼局’。”
“果然按捺不住了。”凌夜轻笑,指尖一枚黑子般的石子坠入池中,荡开圈圈涟漪。
“告诉徐静姝,启动‘蛛网’,我要三日内摸清他们在城西的所有布置。”
“是。”
韩夜迟疑片刻,“凌云霄今日在京兆府户曹查阅流民册时,依旧敷粉点唇,似在掩饰憔悴。他己连查十七卷,似在寻找突破口。”
“让他查。”凌夜眸光骤冷,“蝼蚁钻营得越深,崩塌时才越绝望。”
他转身望向宫城深处,那里有他一盏温暖的灯火——瑾然仍在等他。
想起她晨起为他整理官袍时微红的耳尖,想起她藏在食盒笺纸上的‘珍重’,他冷硬的心肠如浸春水。
“回府。”他拂袖转身,绯红官袍在月下如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