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下江南是为了黎庶安危,天下宁定来的,不是为了吃喝玩乐,在公谋私。崔判官时刻谨记陛下旨意,实在令人敬佩”。
被他这么一打断,成功揭过一茬。刘仪虽恼恨,却也无可奈何。本来敬酒也不是他的真实目的。实在是看那崔判官形迹可疑,令人怀疑,想借着敬酒试探一二。
酒过三巡,崔判官借故出去寻找冬青之所。侍从带他出去。看着那绿色官袍逐渐消失,刘仪的眼神变得晦暗。
甫一进后花园,他悄声走到侍从身后打晕对方。早守在旁边的青龙卫备身夏常从树上跳下来。因李福身材笨重又是东宫大总管,许多人都认识他,所以此番下江南李琤没有把人带来。
更何况把他放在东宫,若是良媛有什么事,他也能照看一二。
“有什么异常吗?”李琤眺望着远处的灯柱,虽顶着一张陌生的脸,通身的气派与寻常无异。
“整个府邸守备不算森严,但是属下注意到后院碧湖旁有一间阁楼,看着破败不堪鲜少人涉足,但却有很多暗卫守着”。也亏他是青龙卫万里挑一的身手,方才在附近试探时才没惊动他们。
“看来,刺史府果真有猫腻”。李琤声音平静,似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知晓的事实。
夏常表面是他随行而来的随从,与之在外面说几句无可厚非。但是时间久了肯定惹人怀疑。李琤不怕怀疑,但眼下显然不是好时机。
略微待了片刻,他又重新转身回去。刘仪注意力一直集中在空出来的位子上,看到人独自进来,不由疑惑:“崔判官怎么自己一个人回来的?带路的侍卫呢?”
李琤抚茶盏的手放下,拱手行礼:“那位小兄弟走路不小心,摔伤了头。下官斗胆让他去处理伤口了。下官自知僭越,但是看那小兄弟的伤口实在是担心……”
魏照生偷偷瞥他一眼,只觉得平日高高在上的太子,从未像现在这般卑微过。本以为对于这一身份转变太子会不适应,没想到不适应的反倒是自己。
毕竟,看着太子动不动朝人行礼,他额上的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心里只期望着,江南的糟心事都快些过去-
芷兰居。李琤走后,东宫就彻底安静下来,空荡荡仿佛没有人气。虽然男人在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热闹,但是起码晚上回来会跟她说说话。
尤其怀孕之后,他不知哪儿听来的建议,竟然每日花时间给她肚子里的孩子读书,美其名曰“耳濡目染”,希望孩子以后出生是个聪敏伶俐的。
当时梁含章还笑着问他:“难道孩子不聪明,你就不喜欢了么?”男人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似乎极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修长白皙的指骨握着书卷,怕她多心,便也没敢细想:“不聪明孤也是喜欢的”。
只是他是太子,若这一胎肚子里是个男儿,便是大晋的皇长孙,身份显赫,他自是希望孩子聪慧,日后能担当起人君的考验。
不过,那只是期望而已。若不聪慧,他也不会强求。这是他的孩子,长大后会封王,会有自己的封地,会娶妻生子。只要孩子过得快活,他这个做父亲的也就放心了。
他放下书卷,长指轻轻捏着她脸颊。这是他近段日子找到的喜好,似乎觉得捏她脸是件很好玩的事。
看着女人气呼呼盯着自己,两腮嘟起跟河豚一样,他就忍不住发笑。“你放心,不论孩子怎么样,孤也不会嫌弃”。毕竟是他千盼万盼盼来的孩子。
他情绪内敛很少放声大笑,至少到目前为止梁含章没见过。即便是笑也是悄无声息的,嘴角轻轻勾起,眉眼弯弯,看得出整个人很愉悦。
看着他,梁含章也忍不住笑了。她自是信他,方才不过随口一问。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太子刚离开的第一天,她就觉得哪哪都不习惯,整个人浑身不得劲。明月给她端来安胎药,提醒望着窗台发呆的人:“娘娘,该喝药了”。
梁含章这才醒神。也不推辞,端过药碗便一饮而尽。安胎药都是事先晾好的,此时端在她手心温度刚刚好。既然决定留下这孩子,她便打算好好对待,认真听太医的话。
太医每日按时来请脉,如今她是整个东宫的核心,不仅身边有明月玉湖等人伺候,太子走之前还留了李福,整个东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生怕有刺客混入。
喝完安胎药,玉湖见她心情抑抑似有不快,把准备的蜜饯拿出来劝道:“娘娘,吃点蜜饯吧。这是李福公公特意吩咐人准备的”。
梁含章坐在窗台旁的罗汉榻上,摇摇头:“不用了”。她从来就不爱吃这种甜丝丝的东西,总觉得腻喉咙。
这么一整天闷在房里也不是个办法,她们二人是新来的,也不知道这位娘娘喜好什么。先前近身伺候的二位嬷嬷被打了板子,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似乎看出她们脸上的担忧,梁含章伸手在她们搀扶下起身,往旁边的书房走去:“闲着也是闲着,先前殿下还一直督促我练字,索性今日就练字吧”。
玉湖明月二侍女寸步不离,梁含章开始试探过她们几次,发现二人似是真的不通笔墨,也不识字。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写字时还是让人站在不远处的屏风前,偷偷在纸条上写了几个字。
玉湖二人看着书案后坐着的人,一身粉色襦裙,头上只簪了个白玉簪,素雅又娴静。皮肤白得发光,光线打在她脸上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
如此绝色女郎,偏还会写字。虽然怀了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却从不恃宠生娇。她们来伺候到现在,从未听娘娘说过一句重话,对所有下人都是和和气气的。
难怪会讨太子殿下欢心。若她们是太子,也忍不住心动。心里这般想着,突然觉得直接盯着娘娘不礼貌,遂低下头看着地面。
书案后的女人表面看着平静,其实内心早已天人交战。她不知道要不要把太子下江南一事说出来。若是说出来,太子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现在太子不仅仅是她要攻略的对象,还是孩子她爹。她不希望孩子一生下来便没了亲爹。可,若是隐瞒不报,他们会不会对阿兄下手?
女子手指攥成拳,犹疑不定。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李总管尖细的声音:“娘娘!”梁含章笔一歪,纸条上晕染大片墨迹。她看着自己写的字,长长呼了口气。
玉湖将人请进来。老太监手里捧着个锦盒,胖脸笑得满是褶子。躬身道:“娘娘,您前几日去陶然居预定的玉镯打出来了,老奴刚去取回来。您要不要看看?”
梁含章将手里的纸揉成团,脸色微微发白。旋即起身道:“给我看看吧”。明月接过锦盒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