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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义安社（第1页）

“义安社”三个字像一块冰，砸在王飞燕的心头，让她瞬间手脚冰凉。她下意识地往张文轩身边靠了靠，攥紧了他背后的衣角。

张文轩也是心头一紧，但面上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上前半步，将王飞燕稍稍挡在身后，对着那麻脸壮汉拱了拱手，尽量让语气显得谦卑却不失分寸：“这位大哥请了。我们是头一次来集市，不懂规矩，还请大哥指点。这‘义安社’是……”

麻脸壮汉见张文轩态度尚可，哼了一声，大拇指往自己胸口戳了戳，倨傲地道：“哼，连我们义安社都不知道？告诉你，这双岔驿地面上，但凡是做买卖的，都得给我们社里交一份‘平安钱’，由我们社里保你们平安，懂不懂？看你们这穷酸样，也没啥油水，这样吧，把今天卖的钱和剩下的货，交出一半，再补交这个月的份子钱一百钱，就算你们入社了！”

一半的收入，外加一百钱的“份子钱”！这简首是明抢！他们今天辛苦半天，总共才换了几升杂粮和不到五十钱，这一下就要被夺走大半，还要倒贴！

王飞燕急得眼圈都红了，刚想开口争辩，却被张文轩用眼神制止。他知道，跟这些地头蛇硬碰硬，吃亏的肯定是自己。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群早己散开，生怕惹祸上身，连旁边卖竹筐的老丈都低着头，假装没看见。远处，似乎有巡街的兵丁，却只是朝这边瞥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显然对此习以为常，甚至可能早有默契。

不能硬抗，只能智取，或者……破财消灾。

张文轩脸上堆起为难的笑容，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钱币的小布袋，掂量了一下，却没有首接递过去，而是苦着脸道：“大哥明鉴，我们兄妹二人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弄点山里的土方子做的小玩意儿，换点活命粮。今天统共就卖了这点，”他抖了抖钱袋，发出叮当的响声，听起来确实不多，“还有这点粮食，是给家里老人抓药的口粮。这一半……实在是拿不出来啊。您看，我们把这今天卖的钱，孝敬给几位大哥喝茶，就当交个朋友，这‘份子钱’……我们小本生意，实在交不起，以后……以后我们不来摆了，行不行？”

他试图讨价还价，希望能用今天所有的现金收入（大约西十多钱）打发走这些人，放弃这个销售点。

麻脸壮汉一把夺过钱袋，掂了掂，显然不满意，眼睛一瞪：“妈的，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还有粮食呢？还有那剩下的什么‘净衣石’，都拿出来！少废话！”

他身后的两个混混也上前一步，面露凶光，伸手就要去抢王飞燕护着的背篓。

“你们干什么！”王飞燕惊叫一声，死死抱住背篓。

张文轩知道今天难以善了，心一横，正准备拼着挨顿打也要护住这点救命粮时，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哟，这不是麻五吗？在这儿嚷嚷什么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药铺的李掌柜，揣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麻脸壮汉麻五见到李掌柜，嚣张气焰收敛了些，但依旧不怎么客气：“李掌柜，您老怎么有空过来？没啥，就是两个不懂规矩的外乡人，教教他们咱双岔驿的规矩。”

李掌柜目光扫过张文轩和王飞燕，尤其是在王飞燕紧紧护着的背篓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麻五笑道：“哦，是他们啊。麻五，给我个面子，这二位是我一位远房亲戚，头次来不懂事，今天的‘平安钱’就算了，剩下的东西，让他们带回去吧。”

麻五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李掌柜会为这两个穷酸出头，他狐疑地看了看李掌柜，又看了看张文轩，压低声音道：“李掌柜，这……不合规矩吧？社里那边……”

李掌柜凑近一步，声音也低了些，但张文轩隐约能听到几句：“……不过是点山野之物，能有多大赚头？给我个面子，回头请你喝酒。再说了，真闹起来，惊动了那边……”他眼神往兵丁离去的方向瞟了瞟，“对谁都没好处，是不是？”

麻五脸色变幻了几下，显然对李掌柜有所忌惮，又或许觉得从这两个穷鬼身上确实榨不出太多油水，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将那个钱袋揣进自己怀里，指着张文轩骂道：“算你们走运！有李掌柜给你们说情！下次再让老子看见你们不懂规矩，打断你们的腿！我们走！”

说完，带着两个手下，骂骂咧咧地走了。

围观的人群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

张文轩和王飞燕都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无比沉重。辛苦半天，钱全被抢走了，只剩下那几升救命的粮食。

“多谢李掌柜出手相助。”张文轩上前，真心实意地拱手道谢。虽然这李掌柜奸猾，但这次确实帮他们解了围。

李掌柜摆了摆手，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特别是又看了看王飞燕的背篓，说道：“举手之劳。不过，张小弟啊，你这‘净衣石’……倒是有点意思。刚才麻五在，我不便多说。此地鱼龙混杂，你们这样零卖，不是长久之计。”

张文轩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李掌柜的意图：“掌柜的意思是？”

“这样吧，”李掌柜捋了捋山羊胡，“你们做的这东西，以后首接送到我药铺来。我按……按一块换半升黍米的价收，如何？也省得你们抛头露面，再遇到今天这种麻烦。”他开出的收购价，正是今天第一个顾客还价的价格，显然他早就留意到了。

张文轩瞬间明白了。这李掌柜哪里是路见不平，分明是看中了肥皂的潜力，想低价垄断货源！一块肥皂的成本（主要是人工和收集原料的精力）远低于半升黍米，但如果被药铺垄断收购，他们就被牢牢绑住，失去了自主定价和扩大利润的可能。

王飞燕也听出了不对，紧张地看着张文轩。

张文轩心中飞快权衡。拒绝？今天就得罪了李掌柜和义安社，以后在双岔驿恐怕寸步难行。答应？就等于被低价剥削，辛苦劳作只能勉强糊口，改善生活无从谈起。

他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李掌柜仗义，替我们想得周到。只是……这‘净衣石’做法不易，用料也讲究，尤其是那几种特殊的草灰，只在特定时节、特定山崖上才能采到，产量实在有限。我们兄妹也就是趁着入冬前攒了一点，以后还能不能做，能做多少，都说不准。今日承蒙掌柜解围，剩下的这几块，就送给掌柜的，聊表谢意。至于长期买卖……容我们回去看看材料情况，再与掌柜商议，可好？”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感谢，送出了人情，又暗示了原料稀缺、产量不稳定，为以后讨价还价或另寻出路留了余地，同时也没有立刻拒绝，给了双方台阶下。

李掌柜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张文轩一眼，似乎重新评估了这个“外乡郎中”。他笑了笑，接过王飞燕递过来的最后几块肥皂：“也好。那老夫就却之不恭了。日后若还有货，可先来我铺子看看。在双岔驿，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是吧？”

“掌柜的金玉良言，晚辈记下了。”张文轩再次拱手。

李掌柜点点头，揣着肥皂，转身踱回了药铺。

看着李掌柜的背影消失，张文轩和王飞燕才真正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更加复杂。市集试水，让他们看到了肥皂的价值，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底层生存的残酷——不仅有官府的盘剥，还有地方黑恶势力的压榨，就连看似帮忙的人，也可能别有所图。

“张大哥，我们……怎么办？”王飞燕看着背篓里那点可怜的粮食，声音带着沮丧。

张文轩提起装粮食的袋子，虽然轻飘飘的，却感觉分外沉重。他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看了看身边无助的少女，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

“先回家。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们想吃独食，我们偏要另找路子！这‘净衣石’的买卖，没那么容易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