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狭小昏暗。一盏小小的陶制油灯是唯一的光源,火苗跳跃,在斑驳的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屋角堆着些干草和简陋的农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粟米粥的香气。
一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者,裹着破旧的麻布毯子,靠坐在土炕上,正用一双浑浊却带着审视意味的眼睛看着张文轩。这就是王飞燕的爷爷。
“爷爷,就是这位郎君。”王飞燕关好门,小声说道,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安。
张文轩连忙躬身,用他尽量模仿的、生硬的古语说道:“晚……晚辈张文轩,误入山林,多谢老丈与姑娘收留。”他不知该如何行礼,只能笨拙地拱了拱手。
老者的目光在张文轩奇特的短发、破损的“奇装异服”以及那个样式古怪的背包上停留了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沙哑:“郎君从何处来?为何这般模样?可是遇到了兵祸?”
这三个问题首指核心,让张文轩心头一紧。他早就在路上打好了腹稿,知道绝不能说实话。
他脸上露出悲戚和后怕的神情,半真半假地答道:“回老丈,晚辈……本是洛阳人士,随商队行路,不料途中遭遇了乱兵,商队被冲散,货物被抢,仆从也……晚辈侥幸逃脱,在山林中迷失了方向,胡乱走了几日,才到了这里。”他将白天的遭遇嫁接到了这个虚构的商队背景上。
“洛阳……”老者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那是对遥远繁华故地的追忆,也是对如今战乱频仍的叹息。“唉,这世道……能捡回一条命,己是万幸。飞燕,去给这位郎君盛碗热粥,再打点水来擦洗一下。”
“哎。”王飞燕应了一声,默默走到屋子中央那个用几块石头垒成的简易灶台边,从一口陶锅里盛了满满一碗稀薄的粟米粥,又用木盆打了些清水,拿来一块还算干净的粗麻布。
“郎君,将就些。”她将粥碗和水盆放在张文轩面前的一个低矮木桩上,声音轻柔。
看着那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和少女那清澈却带着疲惫的眼神,张文轩鼻子一酸。这户人家显然极其贫困,这碗粥可能就是他们爷孙俩的口粮之一。
“多谢姑娘,多谢老丈!”他再次道谢,也顾不上烫,端起碗小口却迅速地喝了起来。温热的粥水滑过喉咙,流入胃中,驱散了部分的寒冷和虚弱,让他几乎要呻吟出来。这是他穿越以来,吃到的第一口热食。
他一边喝粥,一边用湿布擦拭脸上的污垢和手上的伤痕。王飞燕则安静地坐在爷爷炕边,偶尔偷偷抬眼打量这个言行古怪的落难之人。
“眼下这年月,不太平啊。”老者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尤其是这骊山左近,常有各路兵马经过,还有不少……发死人财的掘冢之徒,郎君孤身一人,须得万分小心。”
“掘冢之徒?”张文轩心中一动,这正是他最关心的话题。他放下碗,故作惊讶地问:“老丈是说……盗墓贼?”
“正是。”老者叹了口气,脸上露出痛恨又无奈的神情,“都是些丧尽天良的货色!连死人的安宁都要打扰,也不怕遭报应!前些时日,就听说北边一个前朝大人的墓冢被刨了,陪葬的物件被抢掠一空,连尸骨都……”
张文轩的心沉了下去。看来,盗墓活动在这个时代果然极其猖獗。他保护文物的本能被激发,忍不住追问:“难道就没人管吗?”
“管?”老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官府自顾不暇,那些诸侯王……哼,有些甚至就是最大的盗墓头子!就为了那点军饷……”
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但其中的意味,张文轩瞬间明了。他想起了历史上那个著名的称号——“摸金校尉”。
一种强烈的使命感,混杂着对眼前这对善良爷孙处境的担忧,在他心中滋生。这个兵荒马乱、礼崩乐坏的时代,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
喝完了粥,身上也暖和了些。王飞燕默默收拾了碗筷,又将干草铺整理了一下,对张文轩低声道:“郎君今夜就在灶边将就一下吧,虽简陋,总比外面暖和。”
“己经感激不尽了!”张文轩连忙说道。能有一个遮风避雨的角落,己是天大的幸运。
油灯被吹灭,茅屋陷入黑暗。张文轩躺在带着烟火气的干草铺上,能听到隔壁土炕上老者压抑的咳嗽声和王飞燕轻柔的安抚声。
窗外,是东汉末年清冷而陌生的夜空。屋内,是贫寒却真实的温暖。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里面那本《汉代陵寝制度研究》和那块板砖似的手机,是他与过去世界唯一的联系。保护古墓,在这个时代似乎成了一个可笑又沉重的命题。但看着这家徒西壁却仍存善念的爷孙,一个模糊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中成形。
也许,他来到这里,并不完全是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