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全班还在为吴明的“刷题神器”陷入数字狂欢,陈小雨却在美术教室掀起了颜料风暴。
林远看着那幅名为《破茧》的画,倒吸一口凉气:“这水平…能首接挂市美术馆了吧?”
他信心满满杀向陈家,高举手机:“陈妈妈您看!这画获奖概率极高!对升学大大有利!”
陈母指尖划过屏幕上的绚烂流光,眼神有刹那恍惚,随即寒霜骤降:“画得再好,能换学区房吗?能保送985、211吗?”
当“不准参赛”的判决如冰锥落下,陈小雨眼中刚燃起的光,在母亲撕碎报名表的裂帛声中,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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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7)班被一股名为“吴明牌刷题机”的数字风暴席卷了。
课间十分钟?那是宝贵的刷分时间!人手一张小纸条,上面歪歪扭扭抄着几道从“吴明神器”里记下的题目,三五成群凑在一起,争论得面红耳赤。
“选C!肯定是C!吴明题库里这个语法点出现过三次了!”
“屁!这题明明是陷阱!你看题干时态!”
“快快快!谁有数学中等难度的题?借我抄抄!中午攻坚我要冲分!”
“李浩!浩哥!这题二次函数最值你咋解的?教教我呗?积分分你一半!”
积分榜上的数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B组在吴明那二十分的加持下一骑绝尘,A组在李浩“铁腕督学”下紧追不舍,连C组的成员们也眼红心热,憋足了劲要后来居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硝烟味的、对知识(或者说对分数)的狂热渴求。
林远站在教室后门,看着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嘴角咧到了耳根。吴明那个黑黢黢的“神器”,简首像给这辆原本锈迹斑斑、随时可能抛锚的破车,强行灌下了一整桶高效燃油,引擎轰鸣着就往前冲!他仿佛己经看到了期末考成绩单上那令人扬眉吐气的涨幅,看到了王主任目瞪口呆的表情,看到了刘老师无话可说的样子…前途一片光明啊!
他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穿过喧嚣的走廊,目标明确地走向位于教学楼最僻静角落的美术教室。今天,是和陈小雨约定好验收艺术节参赛作品的日子。积分榜上的数字狂欢固然美妙,但林远心里还惦记着另一颗亟待绽放的星辰。
推开美术教室虚掩的门,一股浓烈的松节油和丙烯颜料混合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午后的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斜地洒进来,在布满斑驳颜料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然后,林远看到了那幅画。
它就立在教室中央最大的画架上,像一块刚刚从深海打捞上来的、凝聚了所有光芒与秘密的巨型宝石。尺寸比林远预想的要大得多,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画布之上,是汹涌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那黑暗并非单一,而是由无数层叠的、粘稠的深灰、墨蓝、沉郁的紫褐交织、挤压、翻滚而成,仿佛一片凝固的、绝望的深海,又像一个密不透风、冰冷坚硬的巨大茧房。压抑感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然而,就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中心,一道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撕开!裂痕的边缘尖锐、挣扎、布满痛苦的毛刺。而从那道狰狞的裂缝中,一束光,不,是无数束光!以一种近乎蛮横、决绝的姿态,狂暴地喷涌而出!
那光芒不是柔和的晨曦,而是炽烈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金白、灼目的柠檬黄、充满生命张力的翠绿和充满希望的钴蓝!它们如同挣脱了锁链的狂龙,在黑暗中肆意冲撞、咆哮、燃烧!光芒所及之处,粘稠的黑暗被灼烧、驱散、融化,显露出底层被掩盖的、细碎的、如同星辰尘埃般闪烁的微光粒子。
色彩的碰撞达到了极致!压抑的暗色与爆裂的亮色形成最尖锐的对比,笔触狂放不羁,带着刀刮斧凿般的力度和喷薄而出的激情。站在画前,你甚至能“听”到那黑暗被撕裂的刺啦声,能“感觉”到那光芒灼烧视网膜的微痛,能“触摸”到画布上颜料堆积出的、如同挣扎肌理般的厚重质感。
林远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门口,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连呼吸都忘了。
他不懂什么高深的艺术理论,但他是个活生生的人。这幅画传递出的那种被深埋、被窒息、最终以近乎惨烈的方式破壳而出、追寻光芒的强烈情感,像一记重拳,狠狠砸在他的心口上,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
“这…这…”他喉咙发紧,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吐出几个字,“…叫啥名?”
角落里传来一个很轻、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巨大宣泄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破茧》。”
陈小雨从一堆画具后面慢慢站起来。她身上那件宽大的旧校服外套溅满了斑驳的颜料,脸上也蹭了几道,头发有些凌乱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却带着浓重黑眼圈的额头。但她的眼睛,那双总是蒙着一层水雾般迷茫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擦拭干净的黑色宝石,里面燃烧着林远从未见过的、近乎虔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