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面,感觉无比舒坦。这才是课堂该有的样子嘛!有争议,有求知欲,有竞争的火花!他正准备开口引导,目光随意地扫过教室角落的陈小雨。
她依旧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安静得仿佛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但林远敏锐地注意到,她压在语文课本下的右手,食指正以一种极其轻微的幅度,在课本空白的页脚边缘,缓慢地、反复地勾勒着…那线条的走向,像极了《破茧》中那道撕裂黑暗的光束边缘。
林远心头微微一酸,随即又是一暖。还好,那束光,还没彻底熄灭。他决定课后得再找赵老师想想办法。
就在全班为了李白到底用了啥修辞手法吵得不可开交、林远准备一锤定音时——
“吱呀——”
一声轻微的、带着点陈腐气息的门轴转动声,从前门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带着某种冰冷的、能瞬间冻结空气的魔力。
前一秒还如同沸水般翻滚的教室,在这一声“吱呀”之后,以光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争论声、拍桌子声、翻书声…戛然而止。
抢答举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张开的嘴巴,忘了合上。
李浩那只正准备踹向孙小胖椅子(提醒他闭嘴)的脚,硬生生悬停在了距离椅腿一厘米的空气中。
连吴明敲击键盘的指尖,都停顿了零点一秒。
几十道目光,带着惊恐、茫然、好奇,齐刷刷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投向了教室前门。
一个身影,抱着一个深蓝色硬壳听课本,像一座移动的冰山,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深灰色的夹克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到最上面一颗。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连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是一双锐利、古板、如同精密仪器般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
语文教研组组长,保守派教师中的扛把子,林远的“头号批评家”——刘永清老师!
他如同自带静音和制冷双重领域,脚步无声地走到教室最后排空着的那个位置,拉开椅子,坐了下去。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然后,他“啪”地一声打开那本深蓝色的听课本,拔开一支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笔尖锃亮的钢笔,目光如同探照灯,平静地扫向讲台,扫向林远,扫向全班每一个学生。
空气凝固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刚才还因为“积分翻倍”而热血沸腾的脸庞,此刻只剩下统一的“完蛋了”的菜色。李浩悬着的脚悄悄收了回去,坐得比标兵还首。张鹏和孙小胖恨不得把头埋进桌斗里。吴明默默地、迅速地把笔记本屏幕合上了一半。陈小雨勾画的手指也瞬间停住,像受惊的小动物般缩了回去。
压力!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教室,冻得人头皮发麻。
林远的心脏也“咯噔”一下。刘老师!他怎么来了?推门听课!连个招呼都不打!这绝对是突击检查!是来看我林远到底在搞什么“歪门邪道”的!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林远下意识地想关掉投影上那个“不伦不类”的黑底绿字程序界面,想立刻切换回正经八百的PPT,想板起脸来开始讲“扪参历井”的典故出处和深层含义…
就在这念头升起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积分榜上那些鲜活的数字,瞥见了李浩强装镇定的坐姿,瞥见了吴明合上一半的笔记本,甚至瞥见了陈小雨课本页脚那未完成的、倔强的线条。
一股莫名的、带着点叛逆的勇气,突然顶了上来。
怕什么?!我的课堂我做主!我的学生,我知道怎么教!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瞬间切换出一个无比自然(甚至有点过于灿烂)的笑容,声音洪亮地打破了死寂:
“咳!看来大家对李白的修辞手法很有见解啊!很好!保持这种求知欲!”他仿佛完全没看见后排那座移动冰山,目光炯炯地扫过噤若寒蝉的全班,手指在鼠标上轻轻一点。
投影幕布上,那黑底绿字的“吴明神器”界面并没有消失,反而被放大了!
“既然刘老师也来旁听指导了,”林远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轻松和“欢迎监督”的坦荡,“那我们就用更首观、更高效的方式,来检验一下大家的学习成果!”
他鼠标轻移,点在了程序界面一个不起眼的按钮上——那是吴明后来偷偷加上的“随机抽人”功能(为了“公平”)。
绿色的光标冷酷地闪烁,程序似乎卡顿了一下(可能是吴明后台做了点小手脚),然后,一行绿色大字跳了出来:
幸运儿:B组,王莉莉!请回答:李白《蜀道难》中,“飞湍瀑流争喧豗”一句描绘了怎样的场景?体现了作者何种情感?(简答,限时1分钟)
被点名的王莉莉,一个平时文文静静的女孩,瞬间脸“唰”地白了,像被雷劈中一样站起来,手足无措。B组的成员们顿时一阵骚动,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林远适时引导:“别紧张,王莉莉。想想我们刚才分析的,李白写景的特点?气势?还有他这个人…嗯,游戏里那种‘浪’的感觉?”他巧妙地抛出了之前“游戏化解读”的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