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夜盼援待破晓
符祥瑞抱着柴宗训刚回到偏殿,脚步还未站稳,指尖便不受控地蜷起——方才在殿外强撑的镇定,像是被夜风吹散的烛烟,此刻只剩下心口翻涌的焦灼。她将宗训放在铺着狐裘的榻上,自己扶着案几缓缓坐下,指尖无意识地搓着袖口的绣纹,指腹的凉意顺着脉络钻进心底。
“母后?”柴宗训见她脸色发白,小手试探着碰了碰她的手背,“你是不是冷了?”
符祥瑞勉强扯出一抹笑,将儿子的手攥进掌心:“不冷,就是有些累了。”可话音未落,她便猛地咳嗽起来,气息裹着深秋的寒意卡在喉咙里,连带着肩膀都微微发颤。殿内的宫女连忙端来热茶,她接过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汤滑过喉咙,却没暖透心底的凉。
“后周能不能翻身,就看妹妹了。”她望着案上跳动的烛火,声音轻得像一缕风,指尖依旧反复搓着袖口,“岚妹那性子,就算济州只剩老弱,也会把城墙守得像铁桶……可联军有北汉的骑兵、辽人的箭阵,还有后蜀的弩兵,她一个人,怎么扛得住啊。”
这话像是戳破了她强撑的铠甲,眼底的红意渐渐漫开。柴宗训看不懂母亲眼底的慌乱,只知道往前凑了凑,把小脸贴在她的膝头:“母后别担心,姨母很厉害的,她以前能把坏人打跑,这次也能。”
符祥瑞垂眸看着儿子软乎乎的发顶,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发丝,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是,你姨母最厉害了。她十五岁就能拉得开三石弓,十七岁跟着先帝守潞州,面对十倍的敌军都没皱过眉……这次也一定能撑到咱们的人过去。”
可话刚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斥候,是负责值守宫门的禁军统领。那人掀帘而入时,甲胄上还沾着夜露,单膝跪地的动作带着明显的急切:“太后!方才西宫门的暗哨来报,发现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穿着咱们禁军的衣甲,却绕着城墙根走,像是在查探布防!”
符祥瑞的指尖猛地一顿,方才的脆弱瞬间被警觉取代。她站起身时,衣摆扫过案上的茶盏,溅出的茶汤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浑然未觉:“抓了吗?”
“只抓住一个,其余的跑了。”统领低着头,声音带着愧疚,“那人事先服了毒,刚审了两句就没气了,身上只有一块刻着‘辽’字的腰牌。”
“辽人的斥候。”符祥瑞的目光骤然变冷,“他们己经开始查探汴梁的布防了——看来联军没完全信岚妹的‘破绽’,还留了后手。”
她快步走到殿角的沙盘前,指尖点在济州的位置:“通知李枢密,让他把汴梁外的老弱残兵再‘散’一些,故意让辽人的斥候看到咱们‘兵力不足’的样子。另外,让被裁的老将军们把旧部往汴梁东南方向集结,那里有片密林,正好藏兵——记住,走小路,不许点烽火,连马蹄铁都要裹上麻布。”
统领领命退下后,符祥瑞的指尖依旧停在沙盘上的济州,指腹按在那小小的城池模型上,像是想透过木头感受到妹妹的气息。她想起上个月岚妹回京时,还笑着跟她说要给宗训做一副小铠甲,说等他再长两岁,就教他骑马射箭——可现在,那个总笑着说“姐姐放心”的人,正独自守着一座空城,面对数万敌军。
“青禾。”她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再派一批斥候,不用追精锐了,首接往济州方向去,就算闯不过联军的包围圈,也要把咱们的消息传过去——告诉岚妹,咱们的人己经在集结了,让她再撑三日,三日之后,咱们就去接她。”
青禾应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转身时偷偷抹了抹眼角。殿内又只剩下母子二人,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沙盘上,像是两道并肩的城墙。
柴宗训不知何时爬到了她的身边,小手抓着她的衣摆:“母后,我能不能给姨母写封信?告诉她我等她回来教我骑马。”
符祥瑞蹲下身,把儿子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轻轻的:“好,等斥候出发的时候,把信给他们带上。你姨母看到你的信,一定会更有劲儿的。”
柴宗训立刻爬下榻,踉跄着跑到案前,抓起毛笔在宣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旁边写着“姨母加油”西个稚拙的字。符祥瑞看着那笔画都连不起来的字,眼眶终于热了——她不是一个人在扛,岚妹不是,宗训也不是,所有心里装着后周的人,都在等着这一夜过去。
她把那封信折好,放进贴身的锦囊里,指尖再次搓起袖口的绣纹,只是这次,动作里多了几分坚定:“后周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仗了。岚妹在前面扛着,咱们在后面铺路,只要熬过这三日,等精锐绕到联军背后,等老将军们的旧部围上来,咱们就能把这些豺狼,都赶出去。”
殿外的夜色依旧深沉,可东方的天际己经隐隐透出一丝极淡的白。符祥瑞抱着宗训站在窗边,看着那缕微光慢慢漫开,像是看到了济州城头上,妹妹握着长槊的身影——她们姐妹俩,从来都是一起撑过最难的夜,这次也一样。
“等天亮了,斥候就能出发了。”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声音里带着一丝释然的轻颤,“岚妹会看到咱们的信,会知道咱们就在她身后。后周的江山,不会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