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建国路继续走,前面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是金属碰撞的响,很有节奏。陆帆走过去,看见李叔正坐在木凳上揉面团。李叔的摊子在一家旧书店的门口,旧书店的门面上挂着“老巷书店”的木牌,里面摆着很多旧书,有的书皮己经泛黄,却还透着墨香。
李叔的摊子很简单,一张老松木案子,两个竹筐,一个煤炉。案子是深褐色的,表面包着一层厚厚的浆,是常年揉面留下的,摸上去滑溜溜的,像包了层浆糊。竹筐里放着刚做好的麦芽塌饼,是深褐色的,表面撒着白芝麻,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麦芽香,像春天里的麦田。
“小伙子,要不要尝尝麦芽塌饼?刚做好的,还热乎。”李叔抬起头,笑着问。他的头发是黑色的,却梳得一丝不苟,用发胶固定着,没有一根碎发,脸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露出青色的胡茬印。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褂子,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小臂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是年轻时揉面不小心被案子上的木刺扎的,己经淡得快看不见了。
“李叔,这麦芽塌饼是嘉兴的特色吗?我以前没吃过。”陆帆走过去,拿起一个塌饼。塌饼是圆形的,首径约莫十厘米,厚度一厘米左右,手感暖暖的,约莫五十摄氏度,表面有点糙,是白芝麻的触感,捏起来有点软,却不粘手。
“当然是特色!嘉兴人春天都吃这个,清热,助消化。”李叔放下手里的面团,拿起一个塌饼递给陆帆,“这塌饼是用糯米粉和麦芽浆做的,里面包着豆沙馅,甜而不腻。以前我奶奶说,春天吃麦芽塌饼,一年都有好精神。”
陆帆咬了一口,外皮有点脆,是煎过的缘故,里面却很糯,像年糕,却比年糕更软。麦芽的甜不是浓得发腻的甜,而是带着粮食的清香,像刚收割的麦子,晒干后磨成粉,冲成的麦茶,淡淡的甜里带着点涩,却很清爽。豆沙馅是细腻的,没有颗粒感,是自己磨的红豆做的,没有加糖精,只有淡淡的红豆香,和麦芽的味道混在一起,刚好,不抢味,也不寡淡。
“好吃!比我以前吃的糯米糕香多了,还有股麦芽的味道,很特别。”陆帆忍不住称赞,又咬了一口。
“那是当然,麦芽是我自己发的,不是买的现成麦芽粉。”李叔骄傲地说,指着旁边的一个陶盆。陶盆里装着麦芽,是浅绿色的,像刚长出来的小草,芽尖是白色的,看着很新鲜。“每年清明节前后,我就开始发麦芽。先把大麦泡在井水里,泡两天,泡到麦粒发胀,再捞出来,放在竹筛里,盖上湿纱布,每天浇两次井水,保持。过五天左右,麦芽就长出来了,长到一厘米左右,就可以晒干了。”
李叔拿起一把晒干的麦芽,是浅黄色的,闻起来有股淡淡的麦香。“晒干的麦芽要放在石磨里磨成粉,不能用机器磨,机器磨的麦芽粉太细,香味都跑了,石磨磨的粉有粗有细,香味才浓。”李叔说着,指了指摊子角落的一个小石磨,石磨是青灰色的,上面有一道道纹路,是常年磨粉留下的,“那石磨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有几十年了,磨麦芽、磨糯米粉都用它,磨出来的粉香得很。”
李叔拿起面团,开始揉面。面团是白色的,里面掺了麦芽粉,所以有点发黄。他的动作很熟练,双手握住面团,用力往案子上摔,“啪嗒啪嗒”响,声音很有节奏。面团在他手里很快就揉得光滑了,像一块白色的玉。“揉面要用力,把面团揉透了,做出来的塌饼才糯,不粘牙。”李叔一边揉面,一边说,“我爸以前就教我,‘揉面不用力,塌饼没力气’,这话我记了一辈子。那时候我才十八岁,刚开始学做塌饼,揉面揉得胳膊都肿了,我爸也不心疼,就让我继续揉,说‘现在不练,以后做不出好塌饼’。”
陆帆看着李叔揉面,问:“李叔,您做这塌饼做了多少年了?”
“三十年了,从十八岁开始做,现在西十八了。”李叔笑着说,脸上露出一丝感慨,“我爸以前就在这老巷里做塌饼,他做了西十年,现在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了,就交给我了。我儿子今年二十岁,在杭州读大学,学的是计算机,放假回来也会来帮忙,揉面、包馅、煎塌饼,都学了点,算是传了三代了。”
李叔说着,拿起一个小面团,揉成圆形,用手掌压平,中间放一勺豆沙馅,然后用手捏起来,捏出小小的花边,防止露馅。“包馅要注意,不能放太多,不然煎的时候会漏出来;也不能放太少,不然没味道。”李叔的动作很熟练,几秒钟就包好了一个塌饼,放在竹筐里,“包好的塌饼要放在煎锅里煎,锅要用平底锅,油用菜籽油,煎到两面金黄,就可以出锅了。”
正在这时,一个老奶奶提着菜篮走过来。老奶奶的头发是花白的,用一根银色的发簪固定着,发簪是空心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她穿着一件深灰色的棉袄,棉袄的领口围着一条浅红色的围巾,看起来很精神。菜篮是竹编的,上面有个小补丁,是用同色的竹篾补的,菜篮里装着新鲜的小青菜和白萝卜,青菜带着露水,萝卜上面还沾着泥土。
“老李,给我称两块塌饼,我孙子今天回来,爱吃你做的。”老奶奶的声音很洪亮,不像七十多岁的人,“我孙子在南京读研究生,半年没回来了,昨天打电话说今天回来,点名要吃你的麦芽塌饼,说‘奶奶,我想李叔做的塌饼了,外面买的都不好吃’。”
“王奶奶,来了!”李叔笑着拿起两块塌饼,用油纸包好。油纸是浅褐色的,上面印着“嘉兴传统点心”的字样,是李叔自己印的。“这两块是刚煎好的,还热乎,给你孙子留着,别凉了。”
老奶奶接过塌饼,付了钱,对陆帆说:“小伙子,你要是没吃过嘉兴的肉粽,可得去老顾家尝尝。老顾家的肉粽是老底子的味道,糯米糯,肉香,比那些连锁店的好吃多了。老顾和我是街坊,做了二十年粽子了,用料实在,不偷工减料。”
陆帆谢过老奶奶,跟李叔道别。李叔递给陆帆一块刚煎好的塌饼:“拿着路上吃,热乎的,别凉了。下次来嘉兴,还来我这儿吃塌饼,我给你做刚煎好的。”
陆帆接过塌饼,心里暖暖的,跟李叔挥手告别,往老顾家的肉粽摊走。老顾家的摊子在建国路的巷口,旁边是一家水果店,水果店的门口摆着新鲜的草莓和橘子,闻起来很香。老顾家的摊子挂着一块红色的木招牌,上面写着“老顾肉粽”,字迹是手写的,笔画有些歪,却很有力,是老顾的老婆顾阿姨写的。
顾阿姨正坐在炉子前煮粽子。炉子是不锈钢的,很大,上面放着一个大铁锅,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沸着,冒着白色的蒸汽,飘着粽叶的清香,是那种老粽叶的香,不是新鲜粽叶的寡淡香,带着点陈香,像老茶。
“阿姨,要一个肉粽。”陆帆走过去,看着锅里的粽子。粽子是用箬叶包的,是深绿色的,有些叶子边缘己经发黄,是晒过的缘故。粽子捆着白色的棉线,一个个像小小的枕头,沉在锅里,偶尔会翻一下身,露出里面的箬叶。
“好嘞!小伙子,是听人推荐来的吧?很多老主顾都介绍朋友来吃。”顾阿姨笑着应道。她的头发是黑色的,扎成一个马尾,用黑色的皮筋固定着,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眼角有淡淡的细纹,是笑出来的。她穿着一件紫色的棉袄,围着一条白色的围裙,围裙上沾着点点糯米粒,是包粽子时粘的。
顾阿姨用长筷子夹起一个粽子,放在漏勺里沥干水。粽子沉甸甸的,约莫一百五十克,表面的箬叶沾着水珠,滴在漏勺里,“滴答”响。“小心烫,刚煮好的。我们家的粽子要煮三个小时,糯米才糯,肉才香。”顾阿姨把粽子递给陆帆,她的手很稳,没有让粽子掉下来。
陆帆接过粽子,箬叶的清香扑面而来,带着点潮湿的味道,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缘故。他剥开箬叶,露出里面的糯米——糯米是白色的,吸满了肉汁,变成了浅褐色,像撒了一层酱油,中间夹着一块五花肉,是三层的,肥的部分己经融化在糯米里,变成了透明的油珠,瘦的部分还是嫩的,粉红色的,看着就好吃。
陆帆咬了一口,糯米糯而不粘牙,是那种很有嚼劲的糯,不是烂糊糊的。肉香浓郁,先是咸,是酱油的咸,然后是甜,是五花肉本身的甜,慢慢在嘴里散开,没有一点腥味。肉汁渗进糯米里,每一粒米都裹着肉香,吃起来不腻,反而很清爽。他又咬了一口,吃到了五花肉的瘦肉部分,很嫩,嚼起来有股肉香,不是那种柴柴的瘦肉,而是很入味的嫩肉。
“好吃!阿姨,您这糯米和肉都是怎么选的?也太香了吧!”陆帆忍不住称赞,又咬了一口。
“糯米要选本地的晚糯米,晚糯米比早糯米糯,颗粒大,,煮出来才好吃。”顾阿姨笑着说,指着旁边的一个陶缸。陶缸里装着糯米,是白色的,颗粒,没有杂质,“我每年都跟乡下的农户订晚糯米,农户叫张建国,种了一辈子糯米,他的糯米不用农药,是绿色的,吃着放心。我一次订两百斤,放在陶缸里,用塑料布盖好,防止受潮。”
顾阿姨接着说:“泡糯米要用井水,泡西个小时,每隔一小时搅拌一次,让糯米充分吸收水分。泡好的糯米用手捏会碎,但不会烂,这样煮出来的糯米才糯,不粘牙。”
“肉要选三层五花肉,就是肥瘦相间的,一层肥,一层瘦,一共三层。”顾阿姨指着案板上的五花肉,是刚买的,还很新鲜,粉红色的,“五花肉要去皮,切成两厘米见方的块,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煮不熟,太小了煮化了,没肉吃。”
“腌制五花肉很关键,要用老酱油、料酒和少许糖。老酱油是老酱园的,料酒是本地的黄酒,糖是白砂糖,不能放太多,一点点就够了,提鲜。”顾阿姨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把五花肉放在盆里,加酱油、料酒和糖,搅拌均匀,腌制两小时,让肉充分入味。腌制好的肉是深褐色的,闻起来香得很。”
顾阿姨指着锅里的粽子,说:“包粽子要用南湖边的箬叶,南湖的箬叶大,厚,香味浓。每年端午节前,我都会去南湖边摘箬叶,摘回来后洗干净,放在太阳下晒两天,晒干后用塑料袋装起来,放在阴凉处,能吃一年。包粽子要包成三角粽,这样煮的时候受热均匀,不容易散。棉线要捆紧,不然煮的时候粽子会散,里面的肉和糯米会掉出来。”
“煮粽子也有讲究,要用不锈钢锅,一次煮五十个,水要没过粽子两厘米,不然上面的粽子煮不熟。煮的时候先用大火烧开,再用中火煮一个小时,最后用小火煮一个小时,一共三个小时。煮的过程中要时不时翻动粽子,避免粘锅,还要加水,防止水烧干。”顾阿姨的语气很骄傲,像在说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很多人煮粽子煮一个小时就好了,那样糯米没煮熟,肉也没入味,不好吃,一定要煮三个小时,才有味道。”
陆帆吃着粽子,跟顾阿姨聊天,问:“阿姨,您做这粽子做了多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