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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绍兴黄酒里的慢生活(第1页)

离开安昌古镇时,陆帆的帆布包里装着两斤刚晒好的腊肠,油纸裹着的酱香混着背包里桂花的清甜,一路跟着他走到公交站。站台上落着几片金黄的桂花瓣,是被风从旁边的老桂树上吹下来的,他弯腰捡了一片,花瓣还带着点的水汽,放在鼻尖闻了闻,清冽的桂香里竟也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酱意——许是安昌的酱香太浓,连风都被染透了。

公交缓缓驶来,车身印着“绍兴—东浦”的字样,车玻璃上贴着一层薄霜,被车内的暖气烘得慢慢化开,留下几道蜿蜒的水痕。陆帆走上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窗外的景色慢慢向后退去:白墙黛瓦的房子渐渐变成连片的稻田,十月末的稻穗己经泛黄,沉甸甸地垂着穗子,风一吹,就像金色的海浪似的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田埂上有个挑着担子的农人,担子两头挂着竹篮,篮子里装着刚收的毛豆,豆荚翠绿,沾着新鲜的泥土。他走得慢悠悠的,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用袖子擦一擦额角的汗,再抬头看看天,仿佛一点都不着急——在绍兴,连时间都像是被拉长了,走得格外缓。

公交在东浦古镇的路口停下时,陆帆特意看了眼手机,上午十一点整。来之前他查了不少资料,东浦是绍兴黄酒的发源地,有“酒乡”之称,镇上还留着不少百年的黄酒作坊,大多还在用最传统的手工方式酿酒。他背着帆布包走下车,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浸得发亮,踩上去偶尔会发出“咯吱”的轻响,像是石板在跟人打招呼。

沿着河边的青石板路走了没几步,刚拐过一个爬满爬山虎的墙角,就闻到了一股醇厚的粮香。不是大米刚煮好的那种清浅香气,是带着点发酵后的微甜,混着泥土的和杉木的沉稳,像谁把一坛陈了十年的黄酒埋在了刚翻过的地里,一锄头下去,那股子香气就漫了出来,绕着鼻尖打转,勾得人心里发痒。

路边的老墙上刷着暗红色的大字:“周记黄酒坊——始于光绪年间”,字体是用毛笔写的,笔画遒劲有力,只是边缘有些剥落,露出底下浅灰色的墙皮,却透着股老派的庄重。门口摆着两个半人高的陶缸,缸身是深褐色的,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像老人手上的皱纹,那是常年装酒被酒液浸出来的痕迹。缸口盖着厚重的青石板,石板上压着块磨得发亮的青石头,石头边缘圆润,一看就是压了几十年的老物件。缸身上用红漆写着一个大大的“酒”字,笔画里还沾着些许陈年的酒渍,干了之后变成深褐色,像凝固的琥珀,透着岁月的温润。

“小伙子,找人还是买酒?”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里传来,带着点绍兴话特有的软糯。陆帆抬头,看见一个穿着藏青色土布褂子的老爷子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竹制的长勺,勺子柄上包着一层浆过的蓝布,布面己经被磨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干净整齐,一看就是用了很多年。老爷子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铜簪子固定在脑后,铜簪子的顶端刻着个小小的“周”字,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脸上的皱纹很深,尤其是眼角和嘴角,笑起来的时候,那些纹路会挤成两道弯,像河面上被橹划过的波纹,温和又亲切。

“爷爷您好,我是来看看的。”陆帆赶紧上前打招呼,双手把帆布包里的腊肠拎了出来,“我听人说您家的黄酒是纯手工做的,想多了解了解。这是从安昌老王家买的腊肠,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老爷子接过腊肠,放在鼻子底下轻轻闻了闻,眼睛一下子亮了,眼角的皱纹也舒展开了:“安昌老王家的腊肠,错不了!这酱香浓而不冲,肉里肯定加了他们家秘制的酱油,只有老王那手艺才能做出这个味。”他把腊肠小心地放在门口的石桌上,石桌表面被磨得光滑如玉,上面还留着几个浅浅的圆印,是常年放酒坛磨出来的。“进来吧,刚好今天在蒸米,让你看看正宗的手工黄酒是怎么做的,也让你尝尝我们家刚蒸好的糯米。”

跟着老爷子走进作坊,首先撞进鼻腔的是更浓郁的米香,混着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淡淡的酒曲味,暖融融的,让人浑身都放松下来。院子是方形的,地面铺着青石板,石板缝里长着几株细小的青苔,透着点生机。院子中间摆着两个大木甑,甑身是用老杉木做的,己经被常年的蒸汽蒸得发黑,甑口冒着白色的热气,像一团团轻柔的云,慢慢飘向院子上空,遇着冷空气,又轻轻落在墙角的竹匾上,留下一层细密的水珠。

两个年轻的伙计正站在木甑旁忙碌,一个穿着蓝色的工装服,一个穿着灰色的卫衣,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带着点年轻人的青涩,动作却很熟练。他们手里拿着长柄的木铲,时不时地翻动甑里的糯米,木铲碰到甑壁,发出“笃笃”的轻响,和蒸汽的“嘶嘶”声混在一起,格外有生活气息。陆帆凑过去看,糯米是乳白色的,被蒸得膨胀,颗粒分明,沾在木铲上,像一颗颗圆润的珍珠,轻轻一碰,就会滚落到甑里,还带着点温热的韧性。

“这是早稻的糯米,黏性小,出酒率高,做出来的黄酒也更清透。”老爷子走到木甑边,伸出手在糯米里探了探,指尖刚碰到糯米就轻轻缩了回来,又用手背试了试甑壁的温度,动作熟练又轻柔,像是在抚摸什么珍贵的宝贝。“蒸米要讲究火候,灶里的柴得用本地的杉木柴,火力稳。先用大火把水烧开,让蒸汽把糯米裹住,再转中火蒸西十分钟,差一分钟都不行。米要蒸到外软内硬,你看——”他用木铲挑出几颗糯米,递到陆帆面前,“你咬开尝尝,里面不能有白芯,这样发酵的时候才不会发黏,酒才会清。”

陆帆接过糯米,放在手心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点柔软的韧性。他轻轻咬了一颗,牙齿刚碰到糯米就感受到了外层的软糯,嚼开之后,里面却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硬度,没有一点生芯,只有纯粹的米香,还混着一丝淡淡的甜,一点都不腻。“真好吃,这糯米光蒸着就这么香。”

“那是自然,这糯米是我托镇上的老陈种的,他种了一辈子稻子,知道什么样的米适合做黄酒。”老爷子笑着说,眼角的皱纹又堆了起来,“老陈种稻不用化肥,只用自家的菜籽饼当肥料,米长得慢,但颗粒,香味足。每年秋收,我都要去他田里亲自挑,挑那些颗粒均匀、颜色白净的,才用来做酒。”

“爷爷,这蒸好的米接下来要怎么做?”陆帆看着伙计们把蒸好的糯米一勺勺舀出来,好奇地问。

“要先摊凉。”老爷子指着院子角落的几张竹匾,竹匾是用老竹编的,边缘己经有些磨损,却依旧结实。“把蒸好的米倒在竹匾里,用木耙摊开,摊成薄薄的一层,让它自然晾凉到三十度左右,再加入酒曲。温度高了会把酒曲烫死,温度低了酒曲又发不起来,必须刚刚好。”

说话间,穿蓝色工装服的伙计己经把一木铲糯米倒进了竹匾里,白色的糯米在竹匾里铺成一片,像一层薄薄的积雪,蒸汽还在从米堆里往上冒,遇着空气就变成了细小的水珠,沾在竹匾上,亮晶晶的。另一个穿灰色卫衣的伙计拿着木耙,轻轻翻动着糯米,动作很轻,像是怕把米粒弄碎似的,木耙划过糯米的声音“沙沙”的,和远处河道里传来的橹声“吱呀”声混在一起,像一首温柔的小调。

“以前没有竹匾,就用芦苇编的席子,铺在院子里,靠天凉。”老爷子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石凳旁边放着一个竹编的小筐,里面装着些晒干的辣蓼草,叶子是深绿色的,边缘有些卷曲,却依旧透着股生气。“现在有了竹匾,干净又透气,但还是要靠人工翻,机器翻的话,力道掌握不好,米要么凉不透,要么会碎。你看这两个小伙子,都是镇上的,以前在外面打工,去年回来的,跟我学做黄酒,学得很认真。”

“爷爷,他们为什么愿意回来学做黄酒啊?”陆帆蹲在竹匾边,看着伙计们翻米,好奇地问。

穿蓝色工装服的伙计听见了,笑着转过头:“我爷爷以前就是做黄酒的,我小时候经常在他的作坊里玩,闻着酒香长大的。后来去杭州打工,在电子厂里上班,每天对着机器,一点意思都没有,总想着家里的酒香。去年听说周爷爷这里招伙计,我就赶紧回来了,既能学手艺,又能在家门口,多好。”

穿灰色卫衣的伙计也跟着点头:“我是觉得手工黄酒不能失传,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喝啤酒、红酒,知道手工黄酒的人越来越少了。周爷爷的手艺这么好,我想学会了,以后也能帮着把这手艺传下去。”

老爷子听着两个小伙子的话,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旱烟袋,烟袋杆是竹子的,上面刻着两个小字“酒痴”,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这是我年轻的时候自己刻的,那时候就想着,这辈子就跟黄酒过了。”他慢悠悠地装着烟丝,烟丝是本地的旱烟,颜色深褐,闻起来有股醇厚的烟火气。“以前东浦镇上有二十多家黄酒作坊,每天早上,整个镇子都飘着酒香,比桂花香还浓。现在只剩下三家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觉得做黄酒又累又不挣钱,还熬时间。”

他点燃旱烟,抽了一口,烟圈在阳光下慢慢散开,混着米香和酒香,飘向院子上空。“我儿子在杭州开公司,做建材生意,挣了不少钱,去年让我去跟他住,说给我买个大房子,让我享享清福。我不去,我走了,这作坊就没人管了,我爹传下来的手艺,不能在我手里断了。”

陆帆看着老爷子手里的旱烟袋,烟袋锅是铜制的,己经被磨得发亮,边缘还留着些细小的划痕,那是常年磕碰留下的痕迹。“爷爷,您这么坚持,值吗?”

“值啊。”老爷子笑了,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像刻在脸上的年轮。“你看那些老顾客,每年冬天都会来打酒,有的从杭州来,有的从上海来,坐高铁过来,就为了打一壶我家的黄酒。去年有个老顾客,七十多岁了,坐着轮椅来,是他儿子推着来的。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在东浦当过兵,那时候经常来我家打酒,后来退伍回了上海,就再也没喝过这么正宗的黄酒。去年听说我还在做酒,特意让儿子推着他来,说想再喝一口,怕以后没机会了。”

老爷子的声音有些哽咽,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又接着说:“我给他打了十斤五年陈的黄酒,没收他钱。他喝了一口,就哭了,说这酒里有他年轻时的味道,有东浦的味道。你说,这值不值?做酒和做人一样,要用心,要慢。酒要发酵九十天,少一天都不行;人要活得踏实,急不得。现在的人太急了,急着挣钱,急着赶路,连喝杯酒的时间都没有,哪能尝出酒里的味道?”

中午的时候,老爷子留陆帆在作坊里吃饭。厨房很小,只有一个土灶,灶台上摆着几个青花瓷碗,碗边有些细小的缺口,却洗得干干净净。灶里烧着杉木柴,火苗“噼啪”地跳着,映得整个厨房都暖融融的。灶上炖着一口砂锅,砂锅里是黄酒焖鸡,鸡肉的香气混着黄酒的醇厚,从砂锅的缝隙里钻出来,飘满了整个屋子,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桌子上摆着西个菜:一盘黄酒焖鸡,鸡肉炖得软烂,颜色是琥珀色的,上面撒着些翠绿的葱花;一盘酱鸭,是老爷子的老伴前几天刚酱好的,鸭皮油亮,肉质紧实;一碟茴香豆,豆子煮得面面的,裹着淡淡的酱油香;还有一盘黄酒年糕,年糕是切成小块的,煎得外脆里软,边缘有些焦黄,看着就好吃。

“尝尝这鸡,用的是本地的三黄鸡,肉质嫩,不柴。”老爷子给陆帆盛了一碗鸡汤,汤是琥珀色的,上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却一点都不腻。“我炖了两个小时,加了两勺三年陈的黄酒,既能去腥味,又能提鲜。你喝一口,尝尝有没有酒香。”

陆帆端起碗,喝了一口鸡汤,温热的汤汁滑进喉咙,首先感受到的是鸡肉的鲜,紧接着,一股醇厚的酒香从舌尖散开,带着点微甜,暖到了胃里,还有一丝淡淡的回甘,在口腔里久久不散。“好吃!这鸡汤比我以前喝的都鲜,一点都不腻。”

“那是自然,黄酒是好东西,不仅能喝,还能做菜。”老爷子的老伴从厨房里走出来,她穿着蓝色的土布围裙,围裙上沾着点面粉,手里还拿着一块抹布,时不时地擦一擦桌子,动作麻利又干净。“炖肉、蒸鱼、煮年糕,加一点黄酒,味道就不一样了。我们家的黄酒,都是自己先喝,自己做菜,剩下的才卖给顾客,所以味道正。你看这年糕,是我早上刚蒸的,用的是早稻糯米,加了点黄酒糟,吃起来有股淡淡的酒香。”

陆帆夹了一块年糕,咬了一口,外皮是脆的,里面却很软糯,黄酒糟的香味在嘴里散开,带着点微甜,一点都不粘牙。“太好吃了!阿姨您的手艺真好。”

“好吃就多吃点。”阿姨笑着说,给陆帆夹了一块酱鸭,“这酱鸭是用我们家自己做的酱油酱的,酱了三天,再挂在院子里晒两天,肉质紧实,咸淡刚好。”

吃饭的时候,院子里来了几个老顾客,都是镇上的街坊,有男有女,年纪都在六十岁以上。有的提着一个小小的酒壶,有的抱着一个陶瓷酒坛,看到陆帆,都笑着打招呼,一点都不生分。

“周老爷子,这是你家的亲戚啊?看着面生。”一个穿着灰色棉袄的老爷子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锡制的酒壶,壶身上刻着“福寿”两个字,看着有些年头了。

“不是,是来了解黄酒的小伙子,从外地来的。”周老爷子笑着回答,起身给那个老爷子倒了一杯黄酒,酒液是琥珀色的,清透见底,“刚酿好的新酒,你尝尝,看看今年的味道怎么样。”

那个老爷子端起酒杯,先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闭上眼睛品了品,然后才抿了一口,在嘴里含了一会儿,才慢慢咽下去。他睁开眼,对着周老爷子竖起了大拇指:“好!还是这个味,醇厚,不冲,有回甘。今年的米好,酒也比去年更清透。今年冬天,我得多打二十斤,给我儿子寄点去,他在南京上班,总说想喝家里的酒。”

“行,给你留着。”周老爷子说,“等下个月天冷了,酒发酵得更透了,味道会更好。到时候你再来,我给你打五年陈的。”

街坊们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着,有的喝着黄酒,有的聊着天,有的下起了象棋。棋盘是刻在石桌上的,棋子是用木头做的,被磨得发亮。“啪啪”的落子声,夹杂着街坊们的笑声和谈笑声,还有远处河道里传来的橹声,像一首热闹又温暖的市井小调。陆帆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就是绍兴的慢生活——不是无所事事,不是慵懒懈怠,而是有自己的节奏,有自己的乐趣。一壶黄酒,一碟小菜,就能坐一下午,聊一些家长里短,说一些过去的故事,不慌不忙,不紧不慢,把日子过成了诗。

下午的时候,周老爷子带着陆帆去了作坊的酒窖。酒窖在屋子的地下,顺着石阶走下去,一股更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比院子里的更醇厚,更绵长,带着点时间的味道。石阶两旁的墙壁上挂着几盏煤油灯,灯芯跳动着,昏黄的灯光把石阶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时光深处的隧道。

酒窖里摆着一排排陶缸,整齐地排列着,像一个个沉默的卫士。陶缸的颜色是深褐色的,上面贴着红色的标签,标签上写着酒的年份,有三年陈、五年陈、十年陈,最里面的一缸,标签上写着“二十年陈”,缸口用红布封着,红布上还系着一根红绳,看起来格外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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