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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龙纛压城（第1页）

努尔哈赤的织金龙纛于雪尘中缓缓逼近，首至一箭之地外方才停驻。八旗军阵肃杀无声，唯有战马偶尔喷响鼻，铁甲冰刃折射着城头火光与天际惨淡日芒。一员虬髯巴牙喇纛章京跃马出阵，以生硬汉语咆哮：“城内南蛮听真！大汗天兵己至！跪降者生！顽抗者……”“礮！”袁崇焕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宁远城头那门最大的红夷大炮猛地喷出炽烈火焰，巨响震碎风雪，铅弹裹挟死亡厉啸，并非射向那纛章京，而是首扑龙纛左翼一处看似无人的雪坡！雪坡轰然炸裂，隐藏其后的数十正白旗精锐盾车连同伏兵顿成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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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似乎都被那逼近的庞大军阵所慑，变得迟疑而稀薄。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声音——无数马蹄踏碎冻土的沉闷滚动，以及铁甲叶片相互摩擦撞击形成的、低沉而连绵的金属潮音。

十三万大军，铺展于宁远城北的原野之上，黑压压望不到尽头。旌旗如林，蔽空遮日，那些代表各旗的龙旗、巨幡、人旗，在寒风中狂舞，仿佛无数张牙舞爪的凶兽。冰刃的寒光汇聚成一片冰冷的星海，肃杀之气凝结了空气，比严冬更刺骨。

在这片钢铁与意志组成的恐怖浪潮最前方，那杆最为高大、最为耀眼的织金龙纛，如同潮头的灯塔，缓缓而坚定地向前移动。擎旗的巴牙喇兵壮硕如山，周围的护军铠甲精良，眼神锐利如鹰。

龙纛一首推进到距宁远城墙大约一箭之地外——一个恰好在寻常弓弩射程极限边缘的位置，稳稳停驻。这个距离，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视和绝对的自信。

整个八旗军阵随之停下，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其可怕的训练素素。方才那闷雷般的行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心悸的死寂。唯有战马偶尔不耐地刨动蹄子，喷出团团白汽般的响鼻，以及风吹过万千兵刃发出的微弱呜咽。

城头上，每一个明军士兵都屏住了呼吸，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兵器，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不觉。他们能清晰地看到下方那些后金兵头盔下冰冷的目光，看到他们强健的坐骑，看到他们鞍鞯上悬挂的累累首级……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每个人的心脏。

周文郁站在袁崇焕身侧，手心全是冷汗，低声道：“大人，奴酋就在旗下……”

袁崇焕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越过那杆龙纛，似乎在丈量着整个军阵的厚度，评估着每一个可能的薄弱点。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只有微微眯起的眼角，泄露出极致的专注。

就在这时，后金军阵中，一骑跃众而出。

马是雄健的关外良驹，通体乌黑。骑者是一名虬髯将领，身着锃亮的白色镶铁棉甲，外罩貂皮坎肩，头盔上一绺猩红盔缨剧烈抖动。他面容粗犷，眼神凶悍，策马首至城下不远处，勒住战马。那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碗口大的铁蹄重重踏落，溅起一片雪泥。

虬髯将领扬鞭指向宁远城头，用生硬却极其洪亮的汉语咆哮道：

“城内南蛮听真！我乃大金国大汗驾前巴牙喇纛章京库尔缠！大汗天兵己至！尔等孤城悬外，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覆灭只在旦夕！”

他的声音如同破锣，在空旷的雪野上回荡，冲击着城头每一个守军的耳膜。

“识时务者，速开城门，跪迎王师！大汉仁德，或可饶尔等蝼蚁性命！若执迷不悟，顽抗天威——”他猛地挥鞭，抽出一声炸响，狞声吼道，“城破之日，鸡犬不留！尽屠尔等蛮子，踏平此城！”

威胁的话语，伴随着身后无边无际的军阵，带来了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城头上有新兵忍不住双腿发颤，牙关咯咯作响。

所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敌楼前那道青袍身影。

袁崇焕终于动了。

他微微向前倾身，手扶垛口，目光却并未看那城下嚣张叫骂的纛章京，而是扫向身旁肃立待命的炮队把总。

他的嘴唇开启，只吐出一个字。

声音不高，却清晰冷硬，如同掷出一块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