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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地籁（第2页）

女人们则围在另一边，手里做着针线，说着家长里短。孩子们在人群里追逐打闹，笑声在闷热的夜空里传出老远。

李守业和张屠户，还有对门开蒙馆的老秀才坐在一处。

“这天色，着实怪异，”老秀才摇着一把破旧的折扇，望着漆黑如墨、不见星月的天空，喃喃道，“《史记·天官书》有云，‘天开县物，地动坼绝’。老夫观今夜这天象，恐非吉兆啊。”

张屠户嗤笑一声：“刘秀才，您老就别掉书袋了。这大热天的，下场雨才痛快！我看呐，就是憋着雨呢！”

李守业没有接话。他听着老秀才的话，心里那股不安又隐隐浮动起来。他想起今日在府衙，隐约听到董御史与知府大人提及，近来陇右各州县，确实上报了些异常现象，只是真假难辨，尚未引起足够重视。

“守业，你是府衙里的人，可听到什么风声？”张屠户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都说那位董御史是来查贪墨的，不会牵连到你们这些下面办事的吧？”

李守业摇摇头：“我等循规蹈矩，按章办事，怕什么牵连。”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把府衙里那点异样气氛说出来。

夜渐深了，闷热依旧。纳凉的人群渐渐散去，各自回家。那黄狗依旧不安地在院里转圈，不肯进窝。

回到屋里，更是闷得如同蒸笼。李守业和妻子将窗户支到最大，也无一丝凉风透入。两个孩子躺在炕上，睡得也不安稳，宁儿翻来覆去，额上都是汗。王氏拿着蒲扇，轻轻给孩子们扇着。

李守业躺在炕上，睁着眼，毫无睡意。万籁俱寂，静得可怕。平日里夜晚该有的虫鸣，今夜似乎也消失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挤压过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李守业意识模糊，即将睡去的那一刻，他忽然听到一种声音。

极其低沉，极其悠长，从地底极深处传来。

嗡——

像是有一根巨大的、绷紧到极致的弓弦，被猛地弹动。又像是一头沉睡在地心亿万年的巨兽，在梦中发出的叹息。

那不是雷声，雷声在天上。这声音，来自脚下，来自比根基、比祖坟还要深的地方。

李守业猛地睁大了眼睛，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

几乎是同时，身下的土炕，猛地一跳！

不是摇晃，是极其暴烈地、垂首地向上一颠！仿佛整个大地被人当成一面鼓，狠狠擂了一下。

“呃……”

他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响。

下一刻，天旋地转。

轰隆隆——！！！

巨大的、撕裂一切的轰鸣，从西面八方，从地底，从天空，狂涌而来，瞬间塞满了整个耳腔，淹没了世间一切声音。

屋顶的椽子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瓦片、泥土、灰尘暴雨般倾泻而下。墙壁在剧烈地、毫无规律地抖动、扭曲，然后像积木一样垮塌下来。窗户“哐”地一声飞了出去，不知所踪。

黑暗。绝对的黑暗。

李守业只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将他狠狠抛起，又砸落。他本能地将身边那个温热的小身体——是宁儿！——死死搂进怀里，另一只手胡乱地向炕的另一侧抓去，想去抓住妻子，抓住安儿。

指尖似乎触到了妻子衣袖的布料，下一刻，一股更狂暴的力量袭来，伴随着土石砸落的沉闷巨响，那点触感瞬间消失了。

“秀英——！！”

他嘶声大喊，声音却被那毁灭一切的巨响吞噬。

怀里的宁儿爆发出尖锐至极的啼哭，但哭声也迅速被淹没。

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是重物压上来的窒息感，骨头似乎都在**。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牢牢卡住了，动弹不得。

混乱中，他似乎听到安儿带着哭腔的呼喊，来自不远处的黑暗中：“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