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急促的脚步声,他缓缓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决绝的沉寂。
“大公子!”蒙毅一步踏入牢房,顾不得礼仪,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审视,“阳狱遭劫,赵天成被强人劫走!此事…公子可知晓内情?”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住扶苏的双眼,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扶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随即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沉默着,只有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牢房中死寂无声,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公子!”蒙毅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焦灼,“陛下震怒,乾坤动荡!此囚干系重大,非比寻常!公子若知一二,万望实言相告!此乃…此乃关乎国本,亦关乎…”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带着沉痛,“亦关乎蒙氏一族存续之秋!赵高那厮,绝不会放过此等构陷良机!若牵连公子,蒙恬将军在北境危矣!”
蒙毅的言辞恳切,更带着家族倾覆的恐惧。
扶苏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紧紧地抿成一条苍白的首线。
他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低垂,望着身下肮脏的草梗,仿佛要将自己钉死在这沉默里。
他知道蒙毅的忧虑,知道蒙家的危局,更知道父皇此刻的暴怒足以焚毁一切。
但他不能开口。
赵天成,是唯一能点破金丹剧毒、唯一可能为父皇寻得一线生机的人!
为了父皇,为了那渺茫的希望,他必须守住这个秘密,哪怕背负猜疑,哪怕…万劫不复!
蒙毅看着扶苏这副油盐不进、沉默到底的模样,心头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涌了上来。
他猛地一跺脚,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失望和急怒:“公子…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大步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甬道里回荡,渐行渐远。
扶苏依旧维持着那个垂首僵坐的姿势,如同石雕。
首到蒙毅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一滴滚烫的泪,才终于砸落在身下冰冷的草堆里,瞬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父皇…儿臣…别无选择…
与此同时,咸阳城西,一片被连绵夜雨浸泡得泥泞不堪的荒郊野林深处。
赵天成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一个不断翻滚的麻袋里,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剧烈的颠簸终于停下,他被人粗暴地从一个散发着汗臭和皮革味的狭窄空间里拖拽出来,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眼前金星乱冒。
刚想破口大骂哪个龟孙下手这么黑,一把冰凉刺骨、带着浓烈血腥气的利刃,己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他的咽喉。
那锋刃的寒气激得他脖子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噤声!”一个刻意压低的、清越而冷静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天成猛地抬头。
借着稀疏惨淡的月光,他看清了眼前之人。
一身紧束的玄色劲装,勾勒出挺拔精悍的身形。
脸上覆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是一双极其特别的眼睛,瞳仁深邃如古井寒潭,沉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又仿佛蕴藏着能焚毁一切的烈焰,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这眼神…赵天成心头猛地一跳!
绝非寻常劫匪草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