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那如同洪钟般响彻演武场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公孙贺等人脸上。“坐井观天,徒惹人笑!”八个字,字字千钧,将公孙贺那点世家子弟的倨傲碾得粉碎。他脸色由煞白转为猪肝般的酱紫,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在无数道或鄙夷或嘲弄的目光注视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身后的几个勋贵子弟更是面如土色,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李云却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平静地收起那张硬木猎弓,翻身下马,动作沉稳依旧。卫青赞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微微颔首,随即转向全场,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肃,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操练继续!今日所见,当为诸君砥砺之鞭策!李校尉!”
“末将在!”李云抱拳。
“自明日起,除常规操演外,着你为本将亲兵队副统领,兼领新组建之‘飞羽营’试训!飞羽营,专司骑射狙杀、破阵斩旗!所需兵卒、马匹、器械,营中优先供给!望尔不负陛下‘鹰扬’之名,为我建章营骑,磨利此箭锋!”卫青的命令清晰有力,如同战鼓擂响。
“诺!末将定竭尽全力!”李云的声音斩钉截铁。飞羽营!一个专为他的箭术打造的营头!这不仅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前所未有的舞台!
卫青的安排,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公孙贺等人看向李云的目光,嫉妒几乎要喷出火来。亲兵队副统领,那是离大将军最近的位置!飞羽营统领,更是实打实的兵权!一个边塞来的野小子,凭什么?!
然而,质疑和嫉妒,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李云用他那石破天惊的三箭,在建章营骑这个汇聚了帝国顶尖武力的地方,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站稳了脚跟。
接下来的日子,李云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括。白日里,他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亲兵队副统领的职责,跟随在卫青左右,学习军令传达、营务调度、战阵指挥。他沉默寡言,观察却细致入微,卫青那沉稳如山、调度如流的统帅之风,如同一本活的兵书,深深印入他的脑海。
傍晚和清晨,属于飞羽营。卫青兑现了承诺,从建章营骑中挑选了三百名骑射基础最扎实、心志最坚韧的锐士,划归李云麾下。战马是清一色的河套健驹,弓是特制的复合强弓,箭矢更是精工打造的三棱透甲锥!
校场边缘,专门划出了一片区域。李云站在队列前,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充满锐气的面孔。这些人中,有像张骞那样真心佩服他的,也有眼神深处藏着怀疑甚至不服的勋贵子弟。
“飞羽营!”李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塞外风雪的冷冽,“我们的刀,是手中的弓!我们的命,是胯下的马!我们的魂,是百步之外取敌酋首级的准星!”他猛地举起手中那张特制的强弓,“在这里,没有公侯伯子,没有世家寒门!只有一样东西——本事!能拉开这张弓,能射中百步外移动的靶子,能活着把箭钉进匈奴人的眼窝,你就是飞羽营的兄弟!做不到,趁早滚蛋!免得上了战场,害死袍泽!”
赤裸裸的话语,如同冰水浇头,让一些心思浮动的勋贵子弟心头一凛。
“现在!”李云指向百步外一排随风摇曳的草人靶,“上马!控缰!开弓!目标,草靶咽喉!百步,十箭!中五箭以下者,今夜马厩刷马!开始!”
没有过多的训话,只有最首接的命令和最残酷的淘汰标准!
马蹄声瞬间响起,烟尘弥漫!三百骑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开弓!瞄准!放箭!
“嗡!嗡!嗡!”
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然而,百步骑射,谈何容易!强弓需要巨大的臂力,颠簸的马背影响准星,风速、光线都成为干扰。一轮下来,能中五箭者,不足三成!不少箭矢歪歪斜斜地钉在草靶边缘,甚至脱靶甚远。一些自视甚高的勋贵子弟,看着自己箭靶上寥寥无几的箭矢,脸色难看至极。
李云面无表情,目光如刀,记录着每一个人的成绩。他没有训斥,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再射!”
一轮!两轮!三轮!
从黄昏到夜幕低垂。
校场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战马疲惫的嘶鸣,还有弓弦反复震动发出的呻吟。不少人的手臂早己酸麻,虎口崩裂,鲜血染红了弓臂和箭杆。
“停!”李云的声音终于响起。
所有人勒住马缰,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流浃背,大口喘息。目光都投向那个站在高台上、如同磐石般的身影。
“记住今天胳膊的酸,手上的血!”李云的声音在寂静的暮色中格外清晰,“到了战场上,匈奴人的箭不会给你们第二次机会!他们的弯刀,更不会因为你们是公卿子弟就绕道走!从明天起,负重加练臂力!控马训练加倍!百步靶,将是你们吃饭睡觉都要想着的东西!解散!”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冰冷的现实和更高的要求。然而,就是这种近乎残酷的磨砺,却让飞羽营这三百锐士的眼神,在疲惫中渐渐凝聚起一股不服输的狠劲。连那些勋贵子弟,也咬紧了牙关。他们或许不服李云这个人,但他们无法不服李云那身鬼神莫测的箭术!更无法不服这赤裸裸的、关乎生死的丛林法则!
李云转身走下高台,走向自己的营帐。他的背脊挺得笔首,步伐沉稳。老马和刀疤脸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些瘫倒在地却又目光灼灼的年轻锐士,眼中充满了敬畏。
“头儿,这帮小子…能练出来吗?”刀疤脸忍不住低声问道。
李云脚步未停,目光投向远方沉沉的暮色,声音带着一种铁石般的坚定:“怕苦怕累的,迟早淘汰。剩下的,经历几次血战,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