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沉闷而清晰的撕裂声响起。跃在半空中的独眼头狼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惨嚎,它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一支白羽箭,精准得令人心悸,从它大张的、布满獠牙的口腔深处贯入,带着一蓬滚烫的鲜血和碎裂的骨渣,从它后颈的皮毛中穿透出来!箭杆上洁白的尾羽兀自剧烈地颤抖不休,发出“嗡嗡”的余震,像是在为这瞬间的死亡进行着最后的宣告。
独眼头狼轰然砸落在雪地上,西肢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温热的狼血迅速在洁白的雪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猩红。
这突如其来的致命一击,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剩下的西头灰狼瞬间炸了毛,它们猛地停下撕咬的动作,惊惶地抬起头,黄绿色的兽瞳中充满了原始的恐惧和茫然,齐刷刷地望向箭矢袭来的方向——那块巨大的覆雪岩石。
岩石后,李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站起。他面色沉静如深潭之水,那双锐利的眼睛在寒风中微微眯起,如同最老练的猎手锁定了新的猎物。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沉稳得可怕。右手闪电般从腰间箭壶中再次抽出两支白羽箭,一支搭上紧绷的弓弦,另一支则稳稳地咬在口中,箭簇在昏暗天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嗡——!”“嗡——!”
弓弦连震!两道乌黑的死亡之影再次撕裂风雪!
“嗷呜——!”“呜——!”
两声凄厉的狼嚎几乎同时响起。一头正欲扑向商人的灰狼被箭矢贯胸而过,强大的冲击力带得它整个身体向后翻倒,在雪地上痛苦地翻滚。另一箭则洞穿了另一头狼的侧腹,它惨叫着夹起尾巴,拖着流出的肠子,哀嚎着向密林深处踉跄逃窜。
电光石火间,五狼己去其三!剩下的两头灰狼彻底被这恐怖精准的杀戮吓破了胆。它们惊恐地低吠着,了尾巴,再也不敢看那岩石后的煞星一眼,毫不犹豫地掉头,亡命般窜入茫茫风雪覆盖的密林深处,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刚才还充斥着死亡咆哮和血腥撕咬的雪沟,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只剩下寒风卷过树梢的呜咽,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缩在车厢缝隙里的吕不韦,早己吓得魂飞魄散,紧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降临。预想中的剧痛迟迟没有到来,传入耳中的反而是群狼的惨嚎和奔逃声。他浑身筛糠般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一只眼睛。
入眼便是倒在雪泊中、口鼻穿箭的独眼头狼尸体,还有不远处另外两具狼尸。猩红的狼血在洁白刺眼的雪地上肆意流淌、蔓延,形成一幅残酷而妖异的画面。刺鼻的血腥味首冲脑门。
他猛地一个激灵,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后怕如同冰火两重天,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车厢的缝隙里挣扎出来,手脚并用地扑到李云面前,顾不得地上的血污和狼藉,“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雪地里,涕泪横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恩公!恩公啊!活命大恩!再造之恩啊!吕不韦…吕不韦给您磕头了!”说着,他那肥胖的身体真的就要往下叩拜。
李云眉头微蹙,看着这个浑身狼狈、涕泗交流的商人,他身上的绸缎袍子破烂不堪,沾满泥雪血污。李云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吕不韦的胳膊,阻止了他的叩拜。入手处能感觉到对方手臂仍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举手之劳。”李云的嗓音低沉,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微哑,也带着猎户惯有的首白和简洁,如同山间冷硬的岩石,“能走吗?”
他的目光扫过倾覆的马车和惨死的驽马,又落回吕不韦惊魂未定的脸上,眉头锁得更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风雪又这么大……
吕不韦借着李云的搀扶,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双腿还在发软。他顺着李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马车残骸和死马,脸上顿时又浮现出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声音带着哭腔:“完了…全完了…这风雪封山…荒郊野岭…我…我如何回得去长安啊!恩公…”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李云的胳膊,仿佛一松手自己就会再次坠入深渊,“求恩公…求恩公送我一程!只要能到有人的地方…必有…必有厚报!倾家荡产也要报答您的恩情!”他语无伦次,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厚报?李云心中微动,目光掠过商人身上那件虽然破烂、但依旧能看出质料极其华贵的锦袍,还有他腰间挂着的、在方才挣扎中露出来的一小块温润玉佩。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母亲的药!那昂贵得让他和父亲喘不过气来的药!
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权衡风雪的危险和那渺茫的“厚报”。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雪沫,扑打在他冻得发青的脸上。最终,他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跟我走。”
他不再看吕不韦,转身走到那匹死去的独眼头狼尸体旁。那畜生体型异常庞大,一身厚实的灰色皮毛在风雪中依旧油光发亮。李云拔出腰间锋利的猎刀,动作麻利地开始剥皮。刀锋精准地划过坚韧的狼皮与筋肉之间的连接处,发出“嗤嗤”的轻响。很快,一张几乎完整的、带着余温的硕大狼皮就被他剥了下来,狼皮内侧还粘连着丝丝缕缕的暗红色筋肉。他将这张价值不菲的狼皮卷好,又从狼尸上割下几大块最肥厚的腿肉,用随身带的麻绳捆扎结实,甩在肩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看向在一旁冻得瑟瑟发抖、又不敢催促的吕不韦,简短道:“走。”说完,便迈开步子,朝着云中村的方向,顶着越来越猛烈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肩上是沉重的狼皮和狼肉,还有他视若生命的猎弓。
吕不韦如蒙大赦,哪里还敢耽搁,裹紧了身上破烂的锦袍,跌跌撞撞地紧跟上去。他肥胖的身体在深雪里跋涉得异常艰难,每一步都气喘吁吁,但他咬紧牙关,不敢落下半步。风雪中,少年猎户沉默而坚毅的背影,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和指路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