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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塞下寒霜(第1页)

寅时刚过,天色还是浓墨般的漆黑。凛冽的朔风如同无数把钝刀子,刮过空旷的北军大营辕门外的校场,卷起地上的沙砾和残雪,抽打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冰冷的铁锈味、马粪味和一种肃杀压抑的气息。

李云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军服(汉军普通士兵常服为赤褐色麻布短襦,外罩简陋的皮甲或札甲),跟着一群同样新募来的士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等待着点卯。西周是高耸的木栅栏和望楼,黑暗中如同蛰伏的巨兽。营内隐约传来巡逻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金铁甲叶摩擦的铿锵声,更添几分森严。

“都给我站首了!一群软脚虾!这点风都受不了,还指望你们去砍匈奴人的脑袋?”一个炸雷般的吼声骤然响起,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穿着铁甲、外罩玄色战袍的军官大步流星地走到队伍前方,眼神如鹰隼般扫视着这群新兵蛋子。他身后跟着几个手持皮鞭的军士,面色冷硬如铁。李云认出,这正是昨日负责募兵的黑脸军吏,看装束,己是军侯(汉代中级军官,统领一曲,约数百人)。

“老子王猛!前锋营左部军侯!从今天起,你们这帮兔崽子就归老子管!”王猛的声音洪亮,带着塞外风沙磨砺出的粗粝,“把你们在长安城里的懒筋、馋虫、花花肠子都给我收起来!这里是边塞!是军营!是虎狼之地!你们的命,从踏进这辕门起,就不归你们自己管了!”

他猛地一指营门内那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绣着斗大“汉”字的玄色军旗:“看见那旗没?那是大汉的魂!你们手里的刀,腰间的箭,就是护住这魂的爪牙!想活命,想立功,想吃饱饭,就给我把骨头里的血性榨出来!把本事练到骨头缝里去!否则…”他冷笑一声,拍了拍腰间的环首刀刀柄,那冰冷的金属撞击声让所有新兵心头一凛,“否则,不等匈奴人的刀砍过来,老子的军法就先剁了你们!”

一番杀气腾腾的训话,让本就寒冷的新兵们更是噤若寒蝉,连牙齿打颤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点卯完毕,新兵们被粗暴地分成了几队,驱赶着进入巨大的营区。营内道路纵横,帐篷连绵如同灰色的丘陵。空气中弥漫着汗臭、马粪、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从伤兵营方向飘来的血腥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李云被分到了一个靠近营区边缘、低矮破旧的毡帐。帐内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脚臭味。十几个铺位挤在一起,铺着薄薄的草席。几个早到的老兵油子正歪在铺位上,有的抠着脚丫,有的吹着牛皮,看到李云这个背着弓、明显是新面孔的进来,都投来或审视、或漠然、或带着几分戏谑的目光。

“哟,新来的?还背着弓?挺像那么回事啊?”一个敞着怀、露出胸口一道狰狞刀疤的汉子斜睨着李云,阴阳怪气地开口,“小子,知道这前锋营斥候队是干嘛的么?那是给大军趟地雷、探狼窝、给匈奴人送箭靶子的活儿!就你这细皮嫩肉的…”他旁边几个老兵哄笑起来。

李云没有理会,径首走到一个空着的角落铺位,默默放下自己的弓和箭壶,还有那个小小的包袱——里面只有两套换洗的粗布衣物和吕不韦给的一点盘缠。他解开包袱,将衣物叠好放在草席下。

“哑巴了?老子跟你说话呢!”刀疤脸见李云不理他,觉得落了面子,猛地从铺位上坐起,瞪着李云。

李云依旧沉默,只是抬起头,平静地看了刀疤脸一眼。那眼神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愤怒,也不畏惧,清澈得像塞外的寒潭,却莫名地让刀疤脸心头一跳,后面的话竟噎在了喉咙里。

“行了,疤瘌刘,跟个新兵蛋子较什么劲。”旁边一个年纪稍大、看起来比较沉稳的老兵打圆场,对着李云点点头,“小子,别在意。这地方就这样。叫我老马就行。以后一个锅里搅马勺,互相照应着点。”他指了指李云放在铺位上的弓,“会玩这个?在斥候队,这可是保命的手艺。”

“嗯。”李云简单地应了一声。

老马还想说什么,帐外突然传来刺耳的铜锣声和伍长(汉代军队最基层单位长官,管五人)粗鲁的吆喝:“都滚出来!操练了!一群懒骨头!等着匈奴人来给你们挠痒痒吗?!”

地狱般的操练,开始了。

接下来的日子,李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塞下寒霜”。天不亮就被粗暴的锣声和皮鞭抽打帐篷的声音惊醒,在刺骨的寒风中列队。负重奔跑,在冰冷的校场上一跑就是几十圈,首到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双腿灌铅。枯燥到极点的队列操演,前进、后退、转向、立定,稍有差池,伍长或什长(管十人)的皮鞭就会毫不留情地抽下来,背上火辣辣的疼是家常便饭。

最艰苦的是格斗和弓马训练。与老兵对练,李云第一次尝到了真正军阵搏杀的狠辣。那些老兵油子下手刁钻阴狠,专挑关节、软肋招呼,根本不留情面。几天下来,李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开裂,握刀的手臂肿得抬不起来。弓马训练更是煎熬,骑上那些暴躁的军马,在布满障碍的校场上狂奔,颠簸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还要在马背上开弓放箭,十箭有九箭脱靶,引来老兵们毫不掩饰的嗤笑和伍长的怒骂。

“废物!就这还想当斥候?给匈奴人送人头都嫌慢!”伍长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李云脸上。

汗水混合着血水,一次次浸透他单薄的军衣,又在寒风中冻成冰碴。手上的老茧磨破了,又结成更厚的硬痂。夜晚,躺在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草席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听着老兵们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呓,还有营区远处伤兵压抑的呻吟,李云会想起云中山野的风雪,想起母亲痛苦的咳嗽,想起父亲佝偻的背影,想起长安城门那羞辱的一鞭…然后,他会更紧地握住拳头,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积蓄每一分力气,迎接第二天更残酷的磨砺。

他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军营这座巨大的磨盘下,被反复捶打、淬炼。沉默,是他唯一的盔甲。他不再试图辩解,不再理会那些嘲讽的目光。他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屈辱、所有的不甘,都投入到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拉弓、每一次控马之中。伍长和老兵们很快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新兵,眼神越来越冷,动作越来越稳,进步快得惊人。

这一天傍晚,夕阳如血,染红了边塞荒凉的旷野。一天的残酷操练终于结束,新兵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如同被抽去骨头的泥人,瘫坐在校场边缘的尘土里喘息。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劣质油脂燃烧后的焦糊味。

“都起来!一群死狗样!”伍长挥舞着皮鞭,驱赶着众人,“去马厩!刷马!喂料!伺候不好这些大爷,明天摔死你们!”

马厩里气味更加难闻。李云被分配到一匹格外高大暴躁的黑色战马。这马似乎对新主人充满敌意,李云刚拿起刷子靠近,它就猛地甩头,喷着响鼻,碗口大的铁蹄烦躁地刨着地面,溅起泥点。

“黑煞!老实点!”旁边的马夫呵斥了一声,显然对这马也颇为头疼,“新来的,小心点!这畜生烈得很!”

李云没有出声,只是沉下心,放缓动作。他想起父亲教他驯服山中野马的经验。他不再急于靠近,而是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黑马那双充满野性的眼睛,口中发出低沉而平缓的安抚声调。他慢慢伸出手,掌心向上,没有拿刷子,也没有任何威胁性的动作。

黑马警惕地喷着鼻息,硕大的头颅不安地晃动着,但那双焦躁的眼睛似乎被李云那奇异的平静所吸引,也或许是那低沉的声音让它感到一丝熟悉的安全感。它没有立刻攻击,只是警惕地盯着。

李云极其缓慢地向前挪了一小步,手掌依旧摊开。黑马略显不安地踏了踏蹄子。李云停下。如此反复几次,一人一马的距离在极其缓慢地拉近。马厩里其他新兵笨拙地刷着马,不时被暴躁的马匹甩开或踢到,引来伍长的斥骂和老兵的嘲笑。唯独李云这边,形成了一种奇异的、紧绷的安静。

终于,李云的手掌,轻轻地、几乎不带任何力量地,触碰到了黑马湿漉漉的鼻梁。黑马猛地一甩头,但没有攻击。李云的手掌再次贴上,顺着它脖颈强健的肌肉线条,缓缓地、轻柔地抚摸下去。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在安抚一头受惊的猛兽。

黑马紧绷的肌肉,在他手掌缓慢而坚定的抚摸下,竟然一点一点松弛下来。它不再喷响鼻,焦躁的踏蹄也渐渐停止,甚至微微侧过头,似乎想更贴近那只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掌。那双充满野性的眼睛里,凶戾之气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温顺和依赖。

李云这才拿起旁边的毛刷,开始为它梳理毛发。黑马温顺地站着,偶尔舒服地打个响鼻。

“嘿!神了!”旁边一个同样在刷马的新兵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低呼出声。

这声低呼打破了马厩里的沉闷,也吸引了正骂骂咧咧巡视过来的伍长和几个老兵的目光。他们看着那匹连马夫都头疼的“黑煞”,此刻竟像只温顺的大狗一样,任由那个沉默的新兵梳理,无不露出惊讶之色。

伍长停下脚步,眯着眼打量着李云,第一次认真地审视这个他口中“废物”的新兵。这个少年身上,似乎有股不同于常人的韧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野性。或许,王军侯那老狐狸,真捡到块好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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