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灰色的、栩栩如生的眼睛没什么光彩,不甚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庞,将她的疑虑、冷酷、质疑和藏不住的专注映照得很扭曲。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双青石眼睛能有什么实际的作用。
异术多诡,一道魔门残魂附身在一尊青石神塑上,本也不需要那双装饰般的眼睛。
曲砚浓很明白,可她的手并没有松开。
“不说?”她语调很轻。
这轻曼的语调里,藏着比刀剑更森冷的寒芒。
申少扬终于从那口漫长的、充满战栗的冷气里喘过来了。
他望见曲仙君用力攥紧的手,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青石神塑的面庞捏地粉碎,他一蹦三尺高。
“仙君、仙君、仙君!”少年剑修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嚎,没头没脑地向前冲,“手下留情啊仙君!”
以仙君的修为、实力,随随便便一用力,那石头块雕成的神塑还不是一眨眼就变成飞灰了?
那前辈怎么办啊?
前辈以前还能寄身在灵识戒里,现在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落在了这尊大石头雕塑上,万一被仙君捏碎了,前辈不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申少扬觉得自己受了前辈大恩,要他眼睁睁地看着仙君手起石碎,这不能够。
他英勇无畏、生死置之度外地冲了上去。
曲砚浓冷冷地回头望他。
天光云影在上,她眼里锋芒胜过至高至明日月。
“呃、我、呃,”申少扬一腔英勇无畏呛在了喉咙口,顺着喉管一滴不剩地流下去了,只剩下滴滴答答的害怕,“呃,我是觉得,这就是一尊石头雕塑,虽然现在会动了,有几分稀奇了,但应该是回答不了您的问题吧?”
少年剑修又鸡贼又畏惧地拿余光瞥她的脸色,“仙君,一个小小石塑,不值得您动气。”
曲砚浓倘若会因为他一句话改了神色,那就不会在腥风血雨的魔门里闯出一片天了。
“小小石塑,”她重复申少扬的话,为这小魔修拙劣的掩藏在心里微微冷笑,“方才你似乎说过,藏在你那枚灵识戒里的,是一个魔修残魂。”
残魂附身在卫朝荣的神塑上,“活过来”的不是神塑,而是那道残魂。
一个神塑回答不了问题,一道残魂难道会不能?
申少扬支支吾吾。
他心里叫苦,当灵识戒突兀碎裂后,他就再也联系不上前辈,现在神塑近在眼前,他却根本没有从对面听见任何提示——他怎么会知道前辈究竟为什么不回答曲仙君的问题啊?
年轻小剑修苦恼地琢磨了半天,灵光一闪,没琢磨出前辈的苦衷,倒是突然想明白曲仙君的态度——
以曲仙君的身份、实力、手段,如果真的想要毁掉那尊青石神塑,完全是一个心念间的事,怎么会轮到他这个刚结丹的小虾米来阻止?
曲仙君甚至还耐着性子回头和他扯了两句闲篇……
申少扬望向那尊一眼可知精细雕琢的神塑。
仙君说,那是她亲手塑成的。
虽然不知道神塑的意义何在,但既然仙君愿意花费心力刻成这尊神塑,那她一定很珍视这尊神塑、珍视神塑所代表的那个人,绝不会轻易毁去。
前辈不就是那个人吗?
物归原主,不正是最好的结局?
“前辈他这个人,比较慢热。”申少扬想明白曲仙君的态度,又想起了前辈的抉择,他随口胡诌,“不回答您,绝对不是因为不尊重,是有苦衷的。”
至于是什么苦衷……他怎么知道?
他还一直想问前辈为什么不愿意和曲仙君相认呢。
如果前辈已经放下过往深情也就算了,可申少扬这一路观察下来,前辈根本没有一点放下的意思呀!
“苦衷。”曲砚浓咀嚼着这个词,面无表情。
申少扬完全猜不透曲仙君在想什么。
曲仙君和前辈,这对情深似海的爱侣在想什么,他一个也搞不明白。
他望望曲仙君的脸,心里是说不尽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