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主惨白的脸瞬间又黑得像炭。
当初是他去拦曲砚浓,不忿她出走上清宗,与他们背道而驰。
一千年前的事,她倒拿出来说!
上清宗宗主的目光也在徐箜怀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很快莞尔,“是有些同门接受不了,但上清宗既不缺过客,也不怕挑战,更不在乎做谁的踏板。”
这覆雪青竹般的女修神容清正,一板一眼地说,“千万长河鲤,得缘便化龙,一朝入云霄,不减长河水。”
长河顾自奔流。
上一个在曲砚浓面前把上清宗比作长河的人是夏枕玉。
那是仙魔之战前夕,她问夏枕玉,后者那么一个学清净道书的仙修模子,怎么就有毅力把分崩离析已久的上清宗重新合为一体,又怎么会同她一起开启一场胜负难辨的大战?
她怎么看都觉得夏枕玉那么一个平和板正的性子,不该和她这个搅风搅雨的人同路。
“你这么想,就是看错了我,也看错了上清宗。”夏枕玉对她说,“长河沉静,不是不奔涌。”
“纵有百川过,我辈当争流。”
曲砚浓忽而凝眉。
她直觉自己好像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又因而料错了什么,但她遗忘的太多,全无头绪,最终也无果。
她长久无言。
偶有一束天光落在她颊边,如一泓清泉汩汩涌动,映照出她沉凝眉眼,幽渺神容。
有人偷眼望她,深雾幽湖为幕,那无言的剪影似不在凡尘中,更像是一个云谲波诡的古老神祇。
第103章孤鸾照镜(二一)
一面道心镜。
清光如水,毫光澄明,晃动的镜光如一泓清泉汩汩流淌,照在祝灵犀的脸上,阴阴晴晴。
祝灵犀心里很烦乱。
这几天她一直心神不宁的,就连最不敏锐的同伴都能看出来,以为她是在为道心镜的来历不明而心烦,但祝灵犀看着道心镜,心里却明白事实不止如此。
她烦心的何止道心镜?
是她没读懂经书,还是长老、同门们读错了?
又或者,他们也懂,但觉得那一株瑶仙藤、一次薪俸比经义更实用?
祝灵犀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但她本能地忧虑:一株瑶仙藤、一次薪俸并不能解决修行路上的所有问题,这一次能为此做出一些自己心里也知道不对的事,那么下一次呢?
永远奔实用,人人奔实用,还要经义何用?
经义不存,上清宗还会存在吗?
申少扬从她的窗边路过,扒在窗口不走了,眨巴着眼睛,“你说要做早课,就是照镜子啊?”
祝灵犀“啪”地把镜子翻个面盖在桌上。
申少扬看看她的脸色,眨眨眼,偷偷把大摇大摆撑在窗台的手收回来,很规矩地隔窗探头,小心翼翼,“宫执事来请我们去云台参观,你去吗?”
这几天申少扬几人都住在鸾谷的客舍,祝灵犀自觉有陪客的义务,也搬了过来,就住在申少扬三人的隔壁。
除了做早课的时候,四人这段时间都是同进同出的。
祝灵犀抿着唇不说话。
就在申少扬以为她不会有回应的时候,她伸手在道心镜拂了一下,古朴的镜子顿时消失了。
眼不见心不烦。
“走。”祝灵犀站起身,拍了拍乾坤袋,表情严肃得像要开拔,“一起去。”
宫执事是特意来客舍的,先前大家一起被獬豸堂送进符沼观光,宫执事还没找到机会答谢申少扬几人勇闯云流来相救的事。他这人能干出带五十枚耦合丹上银脊舰船的事,但相处起来竟又让人觉得他人还不错。
祝灵犀一进门,宫执事就招呼她,“祝师妹方才去观想道心镜了吗?”
道心镜。
祝灵犀抿了抿唇,“做了会儿早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