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怿合掌于胸前,握了握手,似乎恢复了一成力气。
于是褰衣起身,扯了块略略干净的衣角,撕成布条,从容不迫地绕过后颈,打斜缠在左胸,“姑娘昨夜在崖畔,不是都听见了么。”
少女眉眼一动。
心想这小子昨夜一人单挑众多杀手,从尸山血海踏出条路,鏖战之际竟还留心到藏身高处的人,心性还行。
她转眄,略显好奇地扫了一眼少年身上的伤。
细看少年衣裳原是一领云峰白劲袍,腰上系了条皦玉鞓带,银冠束发,风姿冰冷。
若不是满身污血,当是副矜贵相貌。
“昨夜山中百花肃杀,刀兵嘈杂,如何还能听清旁的。”少女的语气不似先前傲慢,却仍然保持着一股子的冷澹。
“是么。”
陵怿正转过身,眼中映出缭绕在云雾间的一座危崖。
剑道极峰无妄剑,百花杀乃第一剑,她知我为剑仙之徒,故意不挑明身分。
只是……那道人为了杀他,即亡之时抽筋拔骨,拔了脊梁利作朽剑,威力不在花剑之下。她既隔岸观火,又为何突然出手相救。
陵怿回头,视线从放着神龛的长案上划过,少女闲倚东风,天然一股疏狂气,泠然出尘。
“不过姑娘并未听到,又怎知,杀我的一定是酆家人。”他回身,血衣舒展开来。
少女双眉浅顰,指尖勾着令牌轻轻一荡。
她可不会告诉少年自己昨夜一直坐在风波崖上,亲眼看着披袍道人使了一道奇怪符箓破开山下禁制,不然就凭十几个丹境杀手,如何能踏入风洞天半步。
“我虽不曾听见,却看得真切。”
少女话音一顿,语气变得轻快起来,“照花剑,千雷法,下虞除了灵剑宗很难找出第二个雷剑双修的宗派。”
“就凭这个。”
陵怿目光掠向她,“昨夜黑衣人手执弯刀,使袁家太白刀法,姑娘不怀疑是千阵宗的人。”
“千阵宗你大可放心,他们现在没这个闲工夫。”托着下巴的手有些发酸,少女往后一扶,挺直了腰。
心道千阵宗如今自顾不暇,袁家弟子都困在真陵山,哪里还能腾出手杀人。
“说到底,谁下手不重要,关键在于下令之人。”
“不错,但我在想,下令者可能并非一人。”
陵怿朝前一步,长身将洒落的阳光遮了大半。
百余名邪卒神魂失丧,虽然徒有躯壳,其身份却是袁家弟子无疑。不过黑衣人使太白刀法,招式之间却难掩剑气,倒未必是袁家派下的杀手。
至于花剑老道,他之所以一口咬定他身份,背后定有人披露洞天闭关一事。
而这个人,只能是酆家家主,酆抱一。
可是陵怿不明白,不惜拼着摧毁侪州灵脉也要让他死在风洞天,这对酆家有什么好处?
微茫中眼光一变,目泽严凝,“姑娘难道不觉得,有人祸水东引,意在下虞三州。”
长案阴凉,一袭鲛绡浮动。
堆烟似的薄袖飘在肘腕,系着银铃铛的手腕盈盈一动,指尖珠落玉盘般续续敲着长案。
一双清眸上下打量去,带有寻味的眼神在少年眉眼来去摩挲。
“你小子,还算有点心思。”
少女从长案一跃而下,行曳碧波,缓缓走在一道寒影里,眸光自他干红的嘴唇一路辗转而下,掠向衣衫。
她在看什么……
陵怿下意识闪躲,却见少女摇了摇头,捏着一颗灵丹径自走来。
“姑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