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太君!”黄文兴腰弯得更低了,“具体证据……还在搜集中。但小的感觉他就是!不光是他,他们全家都是反日分子!所以……所以我才跟李彪组长提了这事。”
“纳尼?!”小林猛地一拍桌子,“凭感觉?还全家都是?!诓骗皇军的后果,你可知道?!”
黄文兴脑门上的冷汗“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黄某不敢!太君明察!太君明察啊!”
“明察?”小林嘴角扯出一丝冷笑,“那为什么偏偏在记者观摩团去民福里那天,怂恿李彪去笔墨庄抓人?别说你不知道——保甲长亲口承认,通知过你老婆!”
死女人!这么大的事竟敢瞒着我!回去非休了这个扫把星不可!黄文兴心里恨得咬牙,嘴上却忙不迭地开脱:“太君息怒!我老婆……她就是个没见识的粗鄙妇人!根本不懂这里头的轻重!她……她肯定给忘了!”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名日军少佐快步走入,俯身在小林瑛太耳边低语了几句。
小林面色骤变,霍然起身,匆匆对少佐吩咐了两句,便疾步离开了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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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经一天一夜未归的陆国全,此刻正兴冲冲地走在虹桥路上。就在昨日,他与两个要好的兄弟跑了趟青浦,从几户农家手里收来一百多斤大米。白日里不敢回城,硬是熬到凌晨才摸黑走小路潜回市区。途中几度遭遇日本巡逻队,幸而屏息潜伏,都惊险躲过。方才,他们己将大米转卖给事先联络好的米铺,赚了些差价。钱虽不多,但这条门路,总算是被他摸通了。
摸着口袋里那几张温热的法币,国全得意地吹起了口哨。
“咦?今朝是啥路数?店门口哪能嘎许多人?”陆国全望着远处自家笔墨庄前攒动的人头,满心诧异。
他紧赶几步到店门口,只见人群争相涌入店堂。国全心里“咯噔”一下:家里出事了?
他奋力拨开人潮,挤进店堂。
平日里略显冷清的店堂,此刻己是人满为患。众人目光灼灼,都聚焦在墙上那幅《正气歌》上。不少人看完字,顺手就买些笔墨纸张。更有客人指着几幅常年悬挂的字画,点名要取下来细看,想要买回家中收藏。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陆伯轩竟有些手足无措。玉凤则穿梭其间,娴熟地向客人介绍着各色笔墨的特点。顾曼莉也赶来帮忙招呼顾客。柜台后,小囡囡正卖力地啃咬着手中的大麻花,一双乌溜溜的大眸子滴溜溜转着,好奇地打量满屋子的人。
国全把父亲拽到角落。
“阿爸,出啥事体了?哪能生意嘎好?”他压低声音问。
陆伯轩见是小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侬还晓得回来?!整天野在外面,侬到底做啥行当?”
玉凤忙跑过来打圆场:“阿爸,侬先覅骂伊!让伊帮忙要紧!”
与此同时,民福里也沸腾起来。探寻笔墨庄的市民络绎不绝,顺带着探寻一下民福里的弄堂。
杨家姆妈灵机一动,搬出自家晾晒的梅干菜摆卖。谁曾想,不出一个钟头,竟卖得精光!各家阿嫂见状纷纷效仿,萝卜干、腌咸菜、过年存下的鳗鱼鲞、咸肉……全摆上了家门口。吆喝声此起彼伏,整条民福里活脱脱变成了露天菜场。
杨家姆妈心头好奇,拉住最后一位买梅干菜的老先生:“老先生,侬为啥特意跑到阿拉民福里来白相呀?”
老先生只神秘地努了努嘴,做了个口型,便笑呵呵地提着梅干菜走了。
杨家姆妈愣在原地,对着空气,学着老先生的样子,无声地比划着口型。忽然,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捂住嘴!——那口型,分明是“抗……日”两个字!
“哦吆,要了性命!”她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收起门口的小桌板,“砰”地关紧房门,躲回了屋里。
黄浦路日领馆内,二宫正辉那间宽大、充满文化气息的办公室里,气氛凝滞。
“小林!”二宫正辉拍案而起,一改平日的儒雅,厉声怒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报告书记官阁下!”小林瑛太额头渗汗,腰弯成了九十度,“原本一切顺利,可谁知……”他战战兢兢地将昨日之事和盘托出。
“76号的人?”二宫眉头紧锁,“他们为何盯上陆伯轩?证据呢?”
“没……没有证据。”小林声音发虚,“据黄文兴交代……他……他只是凭感觉。”
“什么?!”二宫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凭——什——么?!”
“感觉……他就是这么说的……”小林头埋得更低了。
“八嘎!!!”二宫怒不可遏,爆出粗口,猛地抓起桌上那支紫毫笔,狠狠掼在桌面上!笔杆应声断成两截。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
二宫正辉余怒未消,气恼地抓起听筒:“玛希玛希?!”
电话是宪兵司令部打来的。76号派人前来交涉,要求释放李彪等人。宪兵司令部不敢擅自决断,特来电话请示二宫的意见。
二宫胸中怒火翻腾,几乎就要吼出“不予释放”!但最后一丝理智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
“人……放了吧。”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冰冷如铁,“但必须严正警告那几个蠢货:今后行事,动动脑子!若再敢如此莽撞,下次——严惩不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