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归打仗,老百姓的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民福里的人们依旧按照日常的生活节奏,每日里生着那浓烟滚滚的煤球炉,洗着似乎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生活的琐碎与艰辛,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里,显得尤为突出。
玉凤照旧每天清晨天还没亮就跑到菜市场,帮人刮鱼鳞、剥毛豆。她知道,能赚多少是多少,家里笔墨店生意每况愈下,如今谁还有心思去关注琴棋书画呢?学堂里的学生都比往常少了许多,生计成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玉凤打了一桶水,将自己的双手清洗干净,尽管手上还残留着一股鱼腥气,但她顾不得那么多,回家还要赶着做早饭,阿爸要是闻到这股鱼腥味,肯定又要说上几句。
刚转到虹桥路,就听见前面有人在大声叫骂,一群路人在那里围观。玉凤低着头,加快了脚步,她不想去看热闹,生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是,有个声音她是熟悉的,那是自己老乡——苦力周阿彬的讨饶声。
“先生,实在对不住,我没想到会碰到你的衣服。”周阿彬的声音里满是歉意。
“侬只瘪三,说句话就想没事了?赔钞票,十块钱法币!”那男人毫不客气地吼道。
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有的同情,有的不屑。
“先生,就擦黑了一块地方,十块钱太贵了,我实在赔不起。”周阿彬无奈地解释道。
“赔不起就叫巡捕过来,瘪三!”男人一脸厌恶地骂着,态度极为强硬。
玉凤挤进人群,看见周阿彬挑着两箩筐煤球,大概是走得太过急促,黑乎乎的箩筐不小心擦到了一个男人白色的西裤上。阿彬满头大汗,紧搓着双手,不停朝着男人鞠躬赔礼,神情极为紧张。
围观的人群引来了两个巡捕,他们用警棍驱散着人群,大声喝道:“走开,走开,都围在这里做啥!”
白衣男人看到巡捕过来,更是来了劲头,拉着阿彬的衣衫朝巡捕走过去,气势汹汹。
“做啥?”巡捕看了眼白衣男人,有些不耐烦。
男人就将周阿彬如何弄脏自己裤子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试图引起巡捕的注意。
巡捕朝周阿彬看了一眼,知道这是个苦力,每天在虹桥路上看见他给人家送煤球煤饼,算是熟人。于是劝说道:“一点小事情,不要太计较,苦力本来就没钱,你要他拿什么赔你?”
男人态度坚决,估计觉得自己没面子,依旧不依不饶。
“这位先生,如果不嫌弃,这条裤子我帮侬洗,保证清清爽爽!”玉凤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好了,就这样,人家小姑娘都愿意帮你洗裤子,你还要哪能?”巡捕不耐烦地催促道。
等人都散了,玉凤走到周阿彬身边,关切地问道:“阿彬,侬是不是没吃早饭,走路头晕?”
周阿彬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想着省一顿是一顿,现在钞票不好赚,过两天还要交房租。”
“阿彬,侬送好煤球到我家来一趟。”玉凤关照好周阿彬,赶紧往家里跑,泡饭还没烧呢,家里的早饭可不能耽误。
刚走进自家的灶披间,玉凤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差点和迎面而来的陆国全撞了个满怀。
“国全,你这是怎么走路呢?这么急匆匆的!”玉凤皱了皱眉头,有些埋怨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