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司仪己在台上开始介绍新人。
陆伯轩环顾这张己座无虚席的桌子,见自己的远房妻弟姚胖子仍尴尬地杵在一旁,便低声唤过玉凤吩咐几句。玉凤连连点头。
片刻后,郭大妈起身招呼一声,带着玉凤、武小娴、小囡囡和诚诚挪到了旁边那桌空位。国全刚想起身跟随,却被陆伯轩一个眼神制止。
陆伯轩转向姚胖子,指着国忠身边的空位笑道:“小姚,还要阿哥请你落座啊?”
姚胖子如蒙大赦,迭声道:“谢谢阿哥!谢谢阿哥!”
仪式顺利进行。在满堂宾客的见证下,武清明与钱丽丽郑重许下婚约。末了是双方家长登台致谢。钱正新一番场面话滔滔不绝,听得几个孩童眼皮打架,昏昏欲睡。
轮到武诚义时,他大手一挥,声音洪亮:“俺老武是个粗人,不会那些弯弯绕!就一句话,打心眼里感谢各位亲朋赏脸!”说罢,朝台下团团一揖。这质朴的真情引得满堂欢笑,竟还有人带头鼓起掌来。
司仪一声高喊:“礼成——开席!”话音未落,一队侍应生鱼贯而入,各色珍馐佳肴流水般送上席面。霎时间,觥筹交错之声西起,各桌重又喧腾起来:男宾们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女眷们则细品慢尝,低声议论着菜肴滋味。
末席上,于会明执壶为陆伯轩斟酒,喉头微动:“师兄,我……”
话未出口,己被陆伯轩抬手截断:“改日再说。今日是武、钱两家的喜日。”
“哦,哦……听师兄的。”于会明连忙应承,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承儒敬师兄!”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一旁的任栋甫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惊疑更甚。他虽不识得眼前这位拄着拐杖、气度儒雅的中年人,但见于会明对其毕恭毕敬,竟如孩童般驯服,便知此人来头定然非同小可。此刻不攀交情,更待何时?他目光闪动,立时端起酒杯,满面堆笑地探身向前:“这位先生……”
“任长官,”陆伯轩微微颔首致意,“鄙人陆伯轩。犬子国忠,在于处长手下当差。”
“哎呀,陆先生!久仰,久仰!”任栋甫满面堆笑,忙不迭举杯,“任某敬您一杯!”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陆伯轩面露难色,指了指自己的腿脚:“任长官海涵,陆某这腿脚……实在不便起身。”
“无妨无妨!您随意就好!”任栋甫连连摆手,心中却暗自嘀咕:陆伯轩……这名字好生耳熟,到底在哪儿听过?他搜肠刮肚,一时却想不起头绪。
正思忖间,一位年近七旬、须发皆白的老者,在钱丽丽的搀扶下,颤巍巍地来到末席。
“陆叔叔,”钱丽丽娇声介绍,“这位是我家二爷爷。他说呀,认得您呢!”
陆伯轩一听,赶紧拄着拐杖,在于会明的搀扶下站起身。他凝神细看眼前的老者,只觉几分面善,忙探身问道:“恕陆某眼拙,老先生是……?”
老者神情激动,声音微颤:“陆老弟!可还记得民国廿八年春节,在日本领事馆……老朽曾为你仗义执言哪!”
“啊哟!是钱老先生!”陆伯轩恍然大悟,眼前正是当年那位在日寇面前挺身为自己说话的老学究!他连忙拱手,“原来是您!一晃六年……钱老您还是这般精神矍铄!”
“老喽,不中用喽……”钱老先生摆摆手,眼中却满是欣慰,“倒是陆老弟你,风采依旧,中气十足哇!”
陆伯轩忙将钱老引至自己身侧落座。两位故人双手紧握,相对唏嘘,感叹着世事无常,更庆幸这乱世之中,故人终得重逢。
主桌那边,钱母正憋着一肚子闷气。她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宾客一个个都往那犄角旮旯里凑,连钱家最德高望重的二爷爷也坐过去了!这倒好,末席反成了主位,这叫什么事儿?
钱正新在一旁不住地埋怨:“侬呀,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早跟侬讲了多少遍,莫要这般厚此薄彼,侬偏不听!这下好,砸了吧?”
而武诚义心头却是百感交集,对结拜义弟陆伯轩充满了感激。他万万没想到,兄弟那句“我来给大哥撑场面”,竟是这般言出必行,掷地有声,一点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