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尊似乎叹了一声,抬起首来,望着那功德金莲缓缓靠近了龟灵,说不清是龟灵亲昵地朝它靠拢,还是功德金莲感受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气息。
昔日残缺不全的魂魄,与同样残缺不全的莲花渐渐融合在了一起,刹那间金光大盛,而在那光芒散去的瞬息,原地只留下了一个蜷缩成一团的红衣小姑娘。
通天站起身来,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望着她无声紧闭着的双眼,慢慢地,将那朵珍贵至极的返魂花轻轻放在了她的怀抱之中。
小姑娘抱着怀中的返魂花,忽而在梦乡之中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通天凝视着她安心睡去的模样,垂下眼眸,终是浅浅一笑。
“龟灵。”
他唤着他弟子的名姓,轻轻闭上了眼,衷心地为她祈祷着。
他已经尽其所能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余下的便只剩下祈祷,祈祷这片天地对他宽容半分,怜悯半分。好让他此刻所求不必落空,换得一场空欢喜。
他也盼着这片天地能对龟灵容忍三分,允许她重获新生,再一次回到这片熟悉的天地之中。
昔日仓颉造字之时,龟灵曾以原型助之,伏羲参悟八卦悟道那日,她亦伴其卜卦,是以“世隐能知天地性,灵惺偏晓鬼神机。苍颉造字须成体,卜筮先知伴伏羲。”
他的弟子是有大功德在身的。
她本不该,本不该身陷在那场劫数之中。
明明他已经把她逐出了碧游宫,勒令她不许再回来了不是吗?为什么还要出现在封神大劫的战场之上,同她那些同门一道慷然赴死?
通天睁开眼,垂眸望着那安然睡去的红衣小姑娘,又是沉沉地一叹,终是难掩痛心之色。
整个过程之中,元始静静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通天的身后,凝眸望着圣人闭目祈祷的模样,手指轻轻抬起,仿佛想去碰一碰他的面容,替他抚去那眉眼中始终不曾断绝的怅然。
偏偏又生出了几分犹豫,不敢轻举妄动半分。
天尊缓缓敛了眉目,袖中的手指无声地握紧,青筋暴露,隐隐泛白,他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似的,只安静至极地注视着面前之人。
他的弟弟如此的难过。
真可笑,竟然是他令他如此的难过。
他到底还能做些什么呢?他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哄回他的弟弟?
让天庭上面的那些截教弟子重获自由吗?还是令那些已经入了轮回的弟子拥有再一次踏上道途的机会?还有西方那群人……等到西天取经结束,他们未尝不能,未尝不能再回到东土。
元始静静地思索着。
他望着近在咫尺之遥的红衣圣人,终于忍不住又往前踏了一步,半晌,轻轻地从身后拥抱着他的弟弟。
通天的眉睫无声地颤动了一瞬。
他感受到身后之人愈发用力的拥抱,那人微微垂下首来,静静地凝视着他,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言,却始终不肯松开他半分。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处,发丝也缠绕在一起,那般亲密无间,似抵死缠绵的模样,偏偏又仿佛隔着永远也跨越不过的千山万水。
他和兄长之间本来是没有什么矛盾的,唯独多了一场封神。
也不过是一场封神,旁人说起来也都是轻飘飘的样子,像是茶余饭后的一点笑谈,谈起来也都以笑话居多。
怎么不可笑呢?
阐截两教之间大打出手,打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偏偏最后谁也没有得利,反而被一旁的西方教摘了果子。
可笑,实在是可笑。
也怨不得他们会笑话。
通天想,如果他不是其中的当事人之一,听到这么可笑的事情,大概也是可以轻飘飘地笑上一声的吧?
只可惜,他是局中之人,注定身陷囹圄,此生不得解脱。
他与他兄长这一生,只要有这一道坎就够了。
跨不过去,便是此生无望。
通天闭了闭眼,不再去管身后抱着他不放的元始,只微微垂下首来,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弟子。
等待着。
一直等到那红衣小姑娘茫然地睁开眼来,甚是困惑地抬起头来,像是不知道今夕何夕,她又置身在何地。
终于,她望见了面前的通天圣人,一双眼睛睁得极大,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地嘟囔道:“我这是在做梦吗?怎么会突然梦到我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