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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纪七 公元303年304年（第2页）

河间王司马颙本来在郑县给司马颖助威，听说刘沈起兵，赶紧退回渭城，派虞遵夔迎战，结果战败。司马颙吓得逃回长安，火急火燎召回张方。张方撤退时，抢掠了洛阳一万多奴婢，路上没粮食，甚至杀人混着牛马肉吃。

刘沈渡过渭水和司马颙交战，司马颙屡战屡败。刘沈派衙博、皇甫澹带五千精兵偷袭长安，一路杀到司马颙营帐前。可惜后续部队没跟上，冯翊太守张辅趁机拦腰截击，杀了衙博和皇甫澹，刘沈只能收兵。张方派敦伟夜袭，刘沈军队溃散，自己也被抓。面对司马颙，刘沈慷慨陈词：“君臣大义比私人恩情重要，我宁可死也不违背皇命！”司马颙气得把他先鞭打后腰斩。新平太守张光曾给刘沈出谋划策，被抓后反而说：“都怪刘沈不听我的，才让你有今天！”司马颙欣赏他的胆量，不仅没杀，还请他吃饭，上表封他当右卫司马。

罗尚逃到江阳后，派人向朝廷报告情况，被授权统领巴东、巴郡、涪陵，收税养兵。他派李兴向刘弘借粮，刘弘的下属觉得路途远，荆州自己也不富裕，只肯给五千斛。刘弘大手一挥：“天下一家，给三万斛！以后西边就没后顾之忧了！”罗尚这才保住性命。李兴想留下当刘弘的参军，刘弘没收他的委任状，硬把他打发回去，还派何松带兵驻扎巴东支援。当时十多万流民涌入荆州，刘弘给他们分田发种子，提拔贤才，流民们终于安定下来。

二月，司马颖上表废掉皇后羊氏，幽禁在金墉城，还把皇太子司马覃贬为清河王。陈敏和石冰交战几十次，虽然石冰兵力是他十倍，却屡战屡败。陈敏和周玘合攻建康，石冰逃到封云那里，结果被封云的司马张统斩杀，扬、徐二州终于平定。周玘、贺循功成身退，一句赏赐都没要。朝廷任命陈敏为广陵相。

河间王司马颙向朝廷上表，提议立丞相司马颖为皇太弟。朝廷批准后，司马颖不仅成了皇太弟，还继续担任丞相，掌管全国军事，同时宣布大赦天下。皇帝的车马、服饰等用品都搬到了邺城，一切规格照着当年魏武帝曹操的标准来。司马颙被封为太宰、大都督和雍州牧，前太傅刘实被任命为太尉，但刘实以年老为由坚决推辞。

当上皇太弟的司马颖越来越骄奢，宠信的小人把持朝政，渐渐失去人心。司空东海王司马越，联合右卫将军陈眕，还有长沙王司马乂的旧将上官巳等人，密谋讨伐司马颖。

这年七月初三，陈眕带兵冲进云龙门，假传圣旨召集三公百官和宫中侍卫，宣布讨伐司马颖。石超见势不妙，赶紧逃到邺城报信。七月初五，朝廷宣布大赦天下，恢复羊皇后和太子司马覃的地位。七月初六，司马越带着皇帝亲自北伐，自己担任总指挥，还征召前侍中嵇绍前来护驾。有人提醒嵇绍：“这次去凶多吉少，你有没有好马？”嵇绍严肃地说：“臣子保护皇帝，生死都要在一起，要马有什么用！”

司马越发檄文召集各地军队，响应的人蜂拥而至。等大军到安阳时，己经有十多万人，邺城上下一片恐慌。司马颖召集手下商量对策，东安王司马繇说：“天子亲自来讨伐，咱们应该放下武器，穿素服出去请罪。”司马颖不听，派石超带五万人迎战。折冲将军乔智明劝司马颖去迎接皇帝，司马颖生气地说：“你平时挺明白事理，现在主上被小人胁迫，你居然想让我束手就擒？”

陈眕的两个弟弟陈匡、陈规从邺城逃到皇帝军中，说邺城的军队己经人心涣散。司马越等人信以为真，放松了警惕。结果七月二十六日，石超的军队突然杀到，皇帝的军队在荡阴惨败。皇帝脸颊受伤，还中了三箭，百官和侍卫全都逃散。嵇绍穿着朝服，下马登上皇帝的车辇，用身体保护皇帝。乱兵把他拉到车辕处要杀他，皇帝大喊：“这是忠臣，别杀！”乱兵却说：“奉太弟的命令，只不杀陛下一人！”还是把嵇绍杀了，鲜血溅到皇帝的衣服上。皇帝后来掉到草丛里，连传国玉玺都丢了六个。石超把皇帝带到军营，皇帝饿坏了，石超给他水喝，手下人献上秋桃。司马颖派卢志去迎接皇帝，第二天，皇帝进了邺城，司马颖宣布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武。有人想给皇帝洗衣服，皇帝说：“这是嵇侍中的血，别洗！”

陈眕、上官巳等人带着太子司马覃留守洛阳。司马越逃到下邳，徐州都督东平王司马楙不让他进城，司马越只好逃回东海。司马颖看在司马越是宗室长辈的份上，下令招他回来，司马越根本不理。前奋威将军孙惠写信劝司马越联合各地藩王，共同扶持皇室。司马越觉得有道理，任命孙惠为记室参军，让他参与谋划。北军中候苟晞逃到范阳王司马虓那里，司马虓以皇帝名义任命苟晞为兖州刺史。

当初，司马颖、司马颙、司马冏起兵讨伐赵王司马伦时，王浚手握重兵却首鼠两端，禁止手下人响应三王的招募。司马颖一首想收拾他，但没找到机会，其实王浚也在盘算着怎么对付司马颖。司马颖派右司马和演担任幽州刺史，秘密让他杀掉王浚。和演勾结乌桓单于审登，计划约王浚去蓟城南的清泉游玩，趁机动手。结果那天突降暴雨，兵器都被淋湿，计划泡汤。审登觉得王浚有上天保佑，就把和演的阴谋告诉了王浚。王浚立刻和审登秘密整兵，还联合并州刺史东嬴公司马腾一起围攻和演，将其杀死，王浚自此掌控幽州军队。司马颖以皇帝名义征召王浚，王浚干脆联合鲜卑段务勿尘、乌桓羯朱，还有司马腾一起起兵讨伐司马颖。司马颖派北中郎将王斌和石超迎击。

司马颖记恨东安王司马繇之前劝他投降的建议，八月初五，把司马繇抓起来杀了。司马繇的哥哥琅邪恭王司马觐去世后，儿子司马睿继承爵位。司马睿沉稳机敏，当时担任左将军，和东海参军王导关系很好。王导是王敦的堂弟，见识深远。他看朝廷内乱不断，就经常劝司马睿回到自己的封国。司马繇死后，司马睿正在邺城陪皇帝，担心被牵连，想偷偷逃走。司马颖之前就下令各关卡禁止贵族出城，司马睿到河阳时，被守关官吏拦住。幸好随从宋兴及时赶到，用马鞭敲着司马睿开玩笑说：“伙计，官府禁止贵族通行，你也被拦住了？”官吏以为他是普通人，这才放行。司马睿到洛阳后，接上太妃夏侯氏一起回到封国。丞相从事中郎王澄揭发孟玖贪污谋利的事，劝司马颖杀了他，司马颖照做了。

上官巳在洛阳胡作非为，河南尹周馥（王浚的堂弟）和司隶满奋等人想杀了他。结果事情泄露，满奋等人被杀，周馥逃走才保住性命。司马越讨伐司马颖时，司马颙派右将军张方带两万人去支援。张方听说皇帝己经到了邺城，就奉命镇守洛阳。上官巳和苗愿带兵抵抗，被打得大败。太子司马覃趁夜袭击上官巳和苗愿，两人逃走，张方进入洛阳。司马覃到广阳门迎接，见到张方就下拜，张方赶紧下车扶起他。随后，张方又把司马覃和羊皇后废了。

司马颖之前上表，让匈奴左贤王刘渊担任冠军将军，监管匈奴五部军事，驻扎在邺城。刘渊的儿子刘聪，勇猛过人，博览经史，擅长写文章，能拉开三百斤的硬弓。二十岁时到京城，和许多名士结交，司马颖任命他为积弩将军。

刘渊的堂祖父右贤王刘宣对族人说：“汉朝灭亡后，咱们单于只剩个空名号，没有一寸土地；其他王侯，和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现在咱们虽然人少了些，但也还有两万人，怎么能甘心被人奴役上百年！左贤王刘渊英明神武，要是上天不想复兴匈奴，就不会生出他这样的人。现在司马家兄弟自相残杀，天下大乱，正是恢复呼韩邪单于大业的好时机！”于是大家商量，推举刘渊为大单于，派呼延攸到邺城告诉他这个消息。

刘渊向司马颖请求回去参加葬礼，司马颖不同意。刘渊就让呼延攸先回去，告诉刘宣等人召集匈奴五部和其他胡人，表面上说是帮助司马颖，实际上准备反叛。等王浚、司马腾起兵后，刘渊劝司马颖：“这两人势力嚣张，手下有十多万人，靠您现有的兵力恐怕挡不住。我回去召集五部人马，帮您解决麻烦。”司马颖担心：“五部的人真能召集起来吗？就算能，鲜卑、乌桓也不好对付。我想带着皇帝回洛阳避一避，再发檄文号召天下，用正义之名讨伐他们，你觉得怎么样？”刘渊说：“殿下是武皇帝的儿子，对皇室有大功，威望恩德远播西海，谁不愿意为您卖命？召集五部轻而易举！王浚、司马腾不过是小人物和远亲，哪是您的对手！您一旦离开邺城，就是向人示弱，到时候洛阳也回不去；就算到了洛阳，权力也不在您手里了。您只管稳住军心，我保证用两部人马打败司马腾，再用三部人马杀了王浚，他们的脑袋很快就能挂起来示众！”司马颖听了很高兴，封刘渊为北单于，还让他参与丞相府事务。

刘渊回到左国城后，刘宣等人正式拥戴他为大单于。短短二十天，就聚集了五万人马，以离石为都城，任命刘聪为鹿蠡王。刘渊派左于陆王刘宏带五千精锐骑兵，去和司马颖的部将王粹会合，抵抗司马腾。结果王粹先被司马腾打败，刘宏只能无功而返。

王浚和司马腾合兵攻打王斌，大获全胜。王浚让主簿祁弘担任前锋，在平棘打败石超，然后乘胜进军。侦察兵到了邺城附近，城里人心惶惶，官员们西处奔逃，士兵也纷纷溃散。卢志劝司马颖带着皇帝回洛阳，当时还有一万五千士兵。卢志连夜安排，眼看天快亮就要出发，程太妃却舍不得离开邺城，司马颖也犹豫不决。没等他拿定主意，军队就彻底溃散了。司马颖只好带着几十个亲信，和卢志一起，用牛车拉着皇帝往洛阳逃。走得太匆忙，大家身上没钱，幸好一个小黄门的包袱里有三千私钱，皇帝下旨借来，路上买点饭吃。晚上睡觉，皇帝盖着小黄门的布被，用瓦盆吃饭。到温县时，皇帝想去拜谒先帝陵墓，结果鞋子丢了，只能穿随从的鞋，拜谒时忍不住痛哭流涕。

过黄河时，张方派儿子张罴带三千骑兵，拉着马车来迎接皇帝。到芒山下，张方亲自带一万多骑兵来接。张方要行拜礼，皇帝赶紧下车拦住他。回到洛阳后，逃散的官员士兵慢慢回来一些，朝廷才勉强恢复点样子。八月十八日，朝廷再次大赦天下。

王浚带兵进了邺城，他的士兵烧杀抢掠，死了不少人。王浚派乌桓人羯朱去追司马颖，一首追到朝歌也没追上。王浚回蓟城后，发现鲜卑士兵抢了很多汉族妇女，就下令：“谁藏人就砍头！”结果八千多被抢的妇女，因为无处可去，被逼着投进易水淹死。

东嬴公司马腾向拓跋猗去借兵打刘渊。拓跋猗去和弟弟拓跋猗卢合兵，在西河打败刘渊，又和司马腾在汾东结盟后撤军。刘渊听说司马颖丢了邺城逃走，叹气说：“不听我的话，活该溃败，真是个废物！但我答应过帮他，不能不管。”他准备出兵打鲜卑、乌桓，刘宣等人劝他：“晋人把咱们当奴隶，现在他们自己人打起来，是老天要帮咱们复兴匈奴大业。鲜卑、乌桓和咱们是同族，可以当帮手，为啥要打他们？”刘渊一听有道理，说：“好！大丈夫要学汉高祖、魏武帝，呼韩邪单于那点成就有啥可学的！”刘宣等人赶紧磕头：“您的志向，我们远远比不上！”

这时候，荆州的官兵抓住并斩杀了张昌，他的同党全部被灭三族。

李雄觉得范长生德高望重，蜀地百姓都敬重他，想迎他当君主，自己称臣。范长生坚决推辞，将领们就一致请李雄称帝。这年冬天十月，李雄自称成都王，大赦天下，改年号为建兴。他废除晋朝的法律，只定了七条新规矩。封叔父李骧为太傅，哥哥李始为太保，李离为太尉，李云为司徒，李璜为司空，李国为太宰，阎式为尚书令，杨褒为仆射。尊母亲罗氏为王太后，追封父亲李特为成都景王。李雄觉得李国、李离有谋略，遇事都先问他们的意见。而李国、李离对李雄也越发恭敬。

刘渊把都城迁到左国城，匈奴人和汉人来投奔的越来越多。刘渊对手下说：“汉朝统治天下很久，百姓都念着它的好。我是汉朝的外甥，和汉室约为兄弟，哥哥死了弟弟继承，有何不可？”于是定国号为“汉”。刘宣等人劝他称帝，刘渊说：“现在天下还没平定，先学汉高祖称汉王吧。”他称汉王后，大赦天下，改元元熙。追尊蜀汉后主刘禅为孝怀皇帝，供奉西汉高祖、文帝、武帝等八位皇帝的神位祭祀。立妻子呼延氏为王后，封刘宣为丞相，崔游为御史大夫，还任命了一堆官员。崔游坚决不肯做官。

陈元达年轻时就有志气，刘渊以前招他，他不理。刘渊称汉王后，有人问他：“你不怕被治罪吗？”陈元达笑着说：“我了解刘渊，他也懂我的心，估计过两天诏书就来了。”果然当晚，刘渊就派人来请他。陈元达辅佐刘渊后，经常进谏，退朝就把谏言草稿销毁，连家人都不知道内容。

刘曜天生白眉毛，眼睛发红光，从小聪明有胆识，父母早亡，由刘渊抚养长大。长大后身材魁梧，性格豪爽，不爱与人合群。他爱读书、会写文章，能一箭射穿一寸厚的铁板。他常把自己比作乐毅、萧何、曹参，当时没人认可，只有刘聪看重他，说：“永明（刘曜字）是汉光武帝、魏武帝那样的人物，萧何他们哪比得上！”

晋惠帝回到洛阳后，张方手握重兵独揽朝政，司马颖彻底没了权力。范阳王司马虓、东平王司马楙等人上书说：“司马颖没本事，该降为小封王，留他一条命。司马颙该管好关中，地方官员任免都交给他；朝廷大事，让他多提意见。张方虽然为国效力，但不懂变通，该让他回长安，官职照旧。司马越、王戎忠心，该让他们处理朝政。王浚立了大功，该给他更高地位，镇守北方。我们这些藩王尽力保卫皇室，陛下就能安稳治国了。”

张方的士兵在洛阳抢得差不多了，军心浮动，都想回长安。张方想逼皇帝迁都，但怕皇帝和大臣们不同意，就打算骗皇帝出城再劫持。他请皇帝去拜谒宗庙，皇帝拒绝了。十一月乙未日，张方带兵冲进皇宫，要用马车接皇帝走。皇帝吓得躲到后花园竹林里，被士兵拖出来，哭着上了车。张方在马上磕头说：“现在盗贼太多，禁卫军太少，陛下去我的军营，我拼死保护您。”当时大臣们都跑了，只有卢志在旁边，劝皇帝：“陛下，现在只能听张将军的。”皇帝到了张方军营，张方又让士兵装车运走宫女和财宝。士兵们趁机强占后宫女子，哄抢官府财物，把宫殿里的流苏、帷帐都割下来当马垫。魏晋两朝积攒的财宝，被抢得一干二净。张方还想烧了宗庙和宫殿，断了大家回洛阳的念想，卢志劝他：“当年董卓烧洛阳，骂名百年没散，咱可别学他！”张方才作罢。

皇帝在张方军营待了三天，就被挟持着，带着司马颖、豫章王司马炽等人去长安。王戎吓得逃去郏县。司马颙带着三万官员、士兵在霸上迎接，要给皇帝磕头，皇帝赶紧拦住。皇帝到长安后，把征西将军府当皇宫。荀藩、刘暾、周馥等人留在洛阳，成立临时朝廷，叫“留台”，和长安朝廷分称“东、西台”。留在洛阳的朝廷宣布大赦，恢复“永安”年号，重新立羊皇后。

罗尚把军队转移到巴郡，派兵去蜀地抢掠，抓走了李骧的妻子昝氏和儿子李寿。

十二月丁亥日，朝廷下诏，让司马颖以成都王身份回家，改立司马炽为皇太弟。晋惠帝兄弟二十五人，当时活着的只剩司马颖、司马炽和吴王司马晏。司马晏没本事，司马炽性格温和爱学习，所以司马颙选了他。朝廷又封司马越为太傅，和司马颙一起辅佐皇帝，王戎参与朝政，还任命了一堆官员。司马颙想靠这些安排平息各方矛盾，司马越却推辞不肯当太傅。朝廷又让司马颙总管全国军事，张方为中领军、录尚书事，兼任京兆太守。

司马腾派聂玄攻打刘渊，在大陵交战，聂玄惨败。刘渊派刘曜攻打太原，占领了泫氏、屯留等城；又派乔晞攻打西河，拿下介休。介休县令贾浑宁死不降，被乔晞杀害。乔晞还想强占贾浑妻子宗氏，宗氏痛骂乔晞，也被杀死。刘渊听说后大怒：“如果天道有灵，乔晞别想有后代！”他把乔晞撤职降西级，收殓贾浑尸体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