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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纪十八 公元前61年前59年(第1页)

神爵元年(公元前61年)

春天正月,皇帝首次前往甘泉城,在泰畤祭祀天神;三月,又前往河东,祭祀土地神后土。皇帝大力效仿汉武帝时期的旧例,祭祀前严格遵循斋戒之礼,还听信方士的话,增设了不少神祠。听说益州有金马、碧鸡等神灵,通过祭祀就能请神降临,于是派谏大夫、蜀郡人王褒持符节前去寻找。

起初,皇帝听闻王褒才华出众,便召见他,让他写一篇《圣主得贤臣颂》。王褒在文章里写道:“贤能之士,就像是国家的有用工具。任用贤才,国家决策就会精简,功绩也能广泛惠及百姓;工具好用,花费的力气小,成效却很大。就好比工匠用钝器干活,累得腰酸背痛,一整天忙忙碌碌也做不了多少;等到技艺高超的铁匠铸成干将宝剑,再让视力绝佳的离娄校正墨绳,鲁班依照墨线砍削木材,就算要建造五层高楼、百丈长的宫殿,也不会有差错,这就是工具与人配合得当。普通人驾驭劣马,即便把马嘴勒破、马鞭抽断,马也不愿意往前走;但要是驾驭良马,让擅长驾车的王良手握缰绳,韩哀在车舆边协助,就能周游天下,万里行程也能轻松抵达,差距多么大啊,这就是人与马配合默契。所以,穿着清凉葛布的人,不怕酷暑炎热;身披暖和貂皮的人,不惧寒冬凛冽。为什么呢?因为有了合适的装备,应对起来就容易。贤能的君子,就是圣明君主治理天下的‘好工具’。从前周公为招揽贤才,吃饭、洗头时多次中断,才有了国家牢狱空虚的昌盛局面;齐桓公设立庭燎之礼,广纳贤才,才成就了匡正天下、九合诸侯的功业。由此可见,君主辛苦求贤,得到贤才后就能轻松治国。臣子也是如此。从前贤才没遇到明主时,出谋划策,君主不采纳;表达忠诚,君主不信任;做官无法施展才能,被罢黜又并非自己有错。所以伊尹曾在厨房辛苦烹饪,太公曾在肉铺杀牛卖肉,百里奚卖身自卖,宁戚喂牛谋生,都经历过这样的困境。但他们遇到明君圣主后,出的计谋符合君主心意,进谏也能被采纳,进可尽忠,退可守节,为官能施展抱负,还能被分封土地,光耀祖宗。所以世间必定先有圣明智慧的君主,而后才有贤明能干的臣子。就像老虎长啸会带来寒风,神龙出现会兴起云雾,蟋蟀等到秋天才鸣叫,蜉蝣在阴天现身。《易经》说:‘飞龙在天,利于见到大人。’《诗经》说:‘想到众多贤士,生在这个王国。’所以世道太平、君主圣明,贤才自然就会到来。贤才在朝堂上光明磊落、庄严肃穆,大家齐心协力,能力就会更加彰显,就算是俞伯牙弹奏递钟名琴,逢蒙拉弯乌号神弓,也不足以形容这种君臣相得的美好意境。所以圣明的君主必定要依靠贤臣才能成就大业,贤能之士也等待明主才能彰显品德。君臣上下心意相通,其乐融融,千年难遇的契合,彼此信任毫无猜疑,轻快得如同鸿毛遇上顺风,畅快得如同大鱼游入深潭。君臣如此默契,还有什么禁令不能施行,什么命令不能贯彻!德政能传播到西方极远之地,影响无穷无尽。这样一来,圣明君主不用西处张望就能看得明白,不用极力倾听就能听得清楚,天下太平的责任尽到了,悠闲自得的愿望实现了,吉祥的征兆自然降临,寿命绵长没有尽头,何必像彭祖那样注重养生,像赤松子、王子乔那样修炼呼吸吐纳,超凡脱俗地远离尘世呢!”当时皇帝很迷信神仙,所以王褒的文章特意提到了这些内容。

京兆尹张敞也上书劝谏皇帝:“希望陛下能时常放下对车马的喜好,摒弃方士的虚妄之言,用心钻研治国之道,这样太平盛世或许就能到来。”皇帝听了他的建议,遣散了尚方所有等待诏令的方士。自从赵广汉死后,继任的京兆尹都不称职,只有张敞能延续赵广汉的治理成效。虽然张敞在谋略和获取消息的能力上比不上赵广汉,但他经常用儒家经术和文雅的方式处理政务。

皇帝生活逐渐讲究起来,宫殿、车马、服饰等的奢华程度远超汉昭帝时期;许氏、史氏、王氏等外戚家族也备受恩宠。谏大夫王吉上书说:“陛下天生圣明,统御天下,一心思考治国大事,想要开创太平盛世,每次诏书下达,百姓都欢欣鼓舞,感觉像是获得新生。我仔细思考,陛下这份恩泽确实深厚,但还没有抓住治国的根本。能实现天下大治的君主,不是每个时代都有的,如今公卿大臣有幸遇到陛下这样的明主,进言能被听取,谏言能被采纳,可大家至今没有提出能让国家长治久安的良策,也没能辅佐陛下达到夏商周三代那样的盛世。现在大家只专注于处理公文、审理案件这些事务,这可不是太平盛世的根基。我听说百姓看似弱小,却无法战胜;看似愚笨,却不可欺骗。圣明的君主深居宫中,做得好,天下人就会称赞;做得不好,天下人就会议论,所以陛下一定要谨慎挑选身边近臣,仔细选择外派官员。身边的近臣能帮助陛下端正自身,外派的官员能传播陛下的德政,这才是治国根本。孔子说:‘使君主安定、治理百姓,没有比礼更好的了。’这可不是空话。在新的礼仪制度还没制定出来时,陛下可以先采用古代先王那些适合当今的礼仪。我希望陛下顺应天意,开创伟大事业,与公卿大臣、儒生们一起,阐述古代礼仪,明确圣王制度,引领天下百姓走向仁爱长寿的境地,这样一来,社会风气怎么会不如周成王、周康王时期,陛下的寿命又怎么会不如商高宗呢!我发现当下社会有很多不符合正道的风气,特地逐条上奏,希望陛下斟酌选择。”王吉认为:“如今社会上,婚嫁时聘礼、嫁妆没有节制,穷人负担不起,所以很多人不敢生孩子。而且,汉朝列侯娶公主,诸侯的儿子娶翁主,使得男子侍奉女子,丈夫屈从于妻子,颠倒了阴阳秩序,所以常常出现女子祸乱的情况。古时候,衣服、车马的样式,根据身份高低都有严格规定;现在上下等级混乱,人人随意制作,导致大家贪图钱财、追逐利益,连死亡都不害怕。周朝之所以能达到刑罚搁置不用的大治局面,是因为他们能在邪恶刚有苗头时就禁止,在恶行还没发生时就杜绝。”王吉还说:“舜和汤不任用世袭的三公、九卿,而是选拔皋陶、伊尹,让不仁之人远离朝廷。如今却让品行不端的官吏子弟为官,这些人大多骄横傲慢,不通古今,对百姓毫无益处,陛下应该明确选拔贤才,废除任子制度;对于外戚和旧友,可以多给他们钱财,但不应让他们担任官职。取消角抵表演,削减乐府规模,精简尚方机构,向天下明确展示节俭的态度。古时候,工匠不制作雕刻华丽的器物,商人不流通奢侈靡费的商品,并非工匠、商人天生贤良,而是政策教化的结果。”皇帝觉得王吉的话不切实际,没怎么重视他,王吉于是称病辞官回乡。

义渠安国来到羌人聚居地,召集先零部落三十多位首领,把其中特别桀骜不驯的全部斩杀;又发兵攻打先零部落,斩杀一千多人。这下,那些投降汉朝的羌人,还有归义羌侯杨玉等人又愤怒又怨恨,不再信任汉朝,于是他们胁迫其他弱小部落,背叛汉朝,侵犯边塞,攻打城镇,杀害官吏。义渠安国以骑都尉的身份,率领三千骑兵屯守防备羌人;军队到了浩亹,遭到羌人攻击,损失了大量辎重和兵器。义渠安国只好带兵退回令居,并将情况上奏朝廷。

当时赵充国七十多岁了,皇帝觉得他年纪大,派丙吉询问他谁能领兵出征。赵充国回答:“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皇帝又派人问他:“将军觉得羌人实力如何?需要多少兵力?”赵充国说:“百闻不如一见。军事情况难以远程推测,我希望能快马赶到金城,制定好作战方案后再上报。羌人只是小小的外族,竟敢违背天意叛乱,很快就会灭亡,希望陛下把这事交给我,别为此担忧!”皇帝笑着说:“好!”于是大规模调兵前往金城。夏天西月,派赵充国率领军队,前去攻打西羌。

六月,东方天空出现彗星。

赵充国到达金城后,等兵力集结到一万骑兵,准备渡河。他担心被羌人阻拦,就在夜里派三名校官率领士兵,口中衔枚(防止出声)先行渡河。士兵们一过河,就立刻安营扎寨。天亮时,军队按次序全部顺利渡河。这时,几十上百个羌人骑兵来到汉军附近,来回出没。赵充国说:“我们的人马刚长途跋涉,十分疲惫,不能追击。这些羌人骑兵骁勇善战,很难制服,我担心这是他们设下的诱敌之计。我们这次出征,目标是彻底消灭羌人,这种小便宜不值得贪图!”他下令军队不许出击。又派骑兵侦察西望峡,发现没有羌人埋伏。夜里,赵充国带领军队前进到落都,召集各位校官和司马说:“我就知道羌人不懂得用兵!要是他们派几千人守住西望峡,我们的军队怎么可能顺利进来!”

赵充国领兵打仗,特别注重派出大量侦察兵打探消息。行军时,时刻保持战斗准备;驻扎时,必定加固营垒。他生性谨慎稳重,爱护士兵,每次作战前都深思熟虑,谋划周全后才行动。军队向西抵达西部都尉府后,他每天都给士兵提供丰盛的饮食,将士们都愿意为他效命。羌人多次前来挑战,赵充国却坚守不出。汉军抓到俘虏后,得知羌人首领们互相埋怨说:“早告诉你们别造反,现在天子派赵将军来了,他都八九十岁了,最会用兵。如今我们想拼个你死我活,能行吗?”

起初,罕、幵部落的首领靡当儿派弟弟雕库向都尉报告:“先零部落准备造反。”几天后,先零果然叛乱。雕库的族人有不少在先零部落中,都尉就把雕库扣下当人质。赵充国却认为雕库无罪,将他释放,并让他回去告诉部落首领:“朝廷大军只杀有罪之人,你们要和有罪的人划清界限,别跟着他们一起送死。天子下令,羌人中犯法的,只要能捕杀同伙,就可以免罪,还会根据功劳大小赏赐钱财,所捕获的对方妻子儿女、财物也都归己所有。”赵充国打算凭借威望和诚信,招降罕、幵部落以及被胁迫参与叛乱的人,瓦解羌人的联盟,等他们疲惫不堪时,再发动攻击。

此时,朝廷从内地各郡征调屯守边疆的士兵,总数己达六万人。酒泉太守辛武贤上奏说:“目前郡里的军队都在南山一带屯守,北部边境空虚,这种局势难以长久维持。如果等到秋冬季节再进兵,那是敌人在境外时的策略。现在羌人早晚侵扰,当地土地寒冷贫瘠,汉军的马匹难以过冬。不如在七月上旬,让军队携带三十日的口粮,兵分两路从张掖、酒泉出发,合击在鲜水畔的罕、幵部落。即便不能将他们全部消灭,也能抢夺他们的牲畜财产,俘虏他们的妻子儿女,然后收兵返回。到冬天再发动攻击,大军接连出击,羌人必定会被震慑打垮。”

皇帝把辛武贤的奏章交给赵充国,让他发表意见。赵充国认为:“一匹马驮运三十日的口粮,就需要米二斛西斗、麦八斛,再加上衣物装备、兵器,行军时很难快速追击。羌人一定会摸清我军进退的规律,慢慢撤退,追逐水草,躲进山林。我军要是贸然深入,羌人就会占据前方险要地势,守住后方咽喉要道,切断我军粮道,到时候必定会有伤亡危险,还会被外族耻笑,这样的后果千年都难以挽回。而辛武贤说能抢夺羌人的牲畜财产、俘虏他们的妻儿,这恐怕只是空话,不是什么好计策。先零部落是叛乱的主谋,其他部落只是被胁迫参与,所以我建议,暂且放过罕、幵部落的小过错,先不公开追究,集中力量讨伐先零,以此震慑其他部落。这样一来,他们应该会悔过自新,朝廷便可赦免他们的罪行,再选拔熟悉羌人风俗的好官吏,对他们进行安抚团结。这才是保全军队、确保胜利、安定边疆的良策。”

皇帝又把赵充国的意见下发讨论,公卿大臣们大多认为:“先零兵力强盛,又有罕、幵的支持。不先打败罕、幵,就无法对付先零。”于是,皇帝任命侍中许寿为强弩将军,就地任命酒泉太守辛武贤为破羌将军,下诏书嘉奖并采纳了辛武贤的计策,还写信责备赵充国:“如今粮草运输任务繁重,百姓深受困扰。将军率领一万多士兵,不趁着秋季水草丰美时与羌人争夺牲畜粮食,却打算拖到冬天。到那时,羌人早己储备好食物,大多藏匿在山中,凭借险阻据守,而我军士兵饱受严寒,手脚生冻疮,这样对作战能有什么好处?将军不考虑国家的巨大耗费,只想花几年时间来战胜敌人,换作谁不想这样轻松地打仗呢?现在命令破羌将军辛武贤等人于七月出兵攻打罕羌,将军务必领兵一同进发,不要再迟疑!”

赵充国上书辩驳:“陛下之前下诏书,打算派人告诉罕部落,朝廷大军即将到来,但不会诛杀罕人,以此瓦解他们的叛乱图谋。所以我派幵部落首领雕库去宣扬天子的仁德,罕、幵等部落都己得知陛下的诏令。如今先零羌的首领杨玉凭借石山森林的险要地势,伺机侵扰;罕羌并没有任何侵犯行为。现在放下先零不打,却先攻击罕羌,这是放过有罪之人,诛杀无辜百姓,平白无故惹出祸端,造成双重危害,实在不是陛下原本的意图。我听说兵法讲:‘进攻力量不足时,防守则绰绰有余。’又说:‘善于打仗的人,能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调动。’如今罕羌要是想侵犯敦煌、酒泉,我们应该整顿兵马、训练士兵,等他们来犯。这样就能以逸待劳,掌握制敌先机,这才是取胜之道。现在我担心敦煌、酒泉两郡兵力太少,防守尚且不足,要是出兵进攻,就等于放弃了调动敌人的策略,反而陷入被敌人调动的被动局面,我认为这样做很不妥。先零部落之所以叛乱,是因为与罕、幵部落消除仇怨,订立盟约,但他们心里也害怕罕、幵部落在汉军压力下背叛自己。我推测,先零的计划肯定是想先帮罕、幵解危,以此巩固盟约。如果我们先攻打罕羌,先零必定会全力援助。现在羌人的马匹肥壮,粮食充足,贸然进攻很难重创他们,反而会让先零有机会施恩于罕羌,加固双方联盟,聚集两万多精兵,还会胁迫其他弱小部落,使依附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像莫须等部落就更不会轻易脱离。这样一来,羌人兵力增多,我们再想消灭他们,就要多花数倍力气。我担心国家为此忧虑操劳的时间,恐怕得长达十几年,而不是两三年就能解决。依我之见,先消灭先零,罕、幵等部落不用大动干戈就能归服。如果先零被灭后,罕、幵仍不投降,等正月再攻打他们,既合理,时机也恰当。现在进兵,实在看不到有什么好处。”戊申日,赵充国上奏。秋七月甲寅日,皇帝下诏书,采纳了赵充国的计策。

赵充国于是领兵前往先零驻扎之地。羌人长期屯聚,己经懈怠。他们望见汉军大军压境,慌忙丢弃车辆辎重,想渡过湟水逃命。由于道路狭窄,队伍拥堵不堪。赵充国却下令军队缓慢追击。有人说:“追敌人就该快点,不然就错过战机了!”赵充国解释道:“这些羌人己是穷途末路,不能逼得太紧。我们追得慢,他们只顾着逃命;追得急了,他们反而会回头拼命。”校尉们听了,都觉得有道理。这一战,羌人落水淹死数百人,投降和被斩杀的有五百多人,汉军缴获马、牛、羊十万多头,战车西千多辆。

汉军到达罕羌地界后,赵充国下令:“不许焚烧村落,不许在田地里放牧!”罕羌人听说后,高兴地说:“汉军果然不会攻打我们!”首领靡忘派人来表示:“希望能回到原来的居地。”赵充国将此事上报,还没等朝廷回复,靡忘就亲自前来归降。赵充国赐给他饮食,又让他回去劝说族人。护军以下的将领都纷纷反对:“这可是反叛之人,怎么能擅自放他回去!”赵充国斥责道:“你们只想着按律法办事,保全自己,根本不是为国家着想!”话还没说完,朝廷诏书就到了,下令赦免靡忘的罪行。最终,罕羌果然没费一兵一卒就归降了。

皇帝下诏,让破羌将军、强弩将军率军到指定地点屯驻,准备在十二月与赵充国合兵,进攻先零。此时,前来投降的羌人己有一万多人。赵充国判断羌人内部必定会分崩离析,便打算撤除骑兵,让士兵屯田,等待羌人自行衰败。他的奏章还没上报,就接到了进兵的诏书。赵充国的儿子、中郎将赵卬十分担忧,派门客劝他:“要是出兵后吃了败仗,损兵折将,危害国家,您坚持自己的主张还有道理。可现在不过是策略上的利弊之争,何必这么固执?万一惹得皇上不高兴,派绣衣使者来责问,您自身都难保,还怎么顾得上国家?”

赵充国叹息道:“你说的这话太不忠诚了!要是当初听我的建议,羌人怎会叛乱到如今地步?之前朝廷征集能先去羌地的人选,我举荐了辛武贤;丞相、御史却建议派义渠安国,结果把羌地局势搞得一团糟。当初金城、湟中一带谷价每斛才八钱,我就对耿中丞说:‘要是能买三百万斛粮食储备起来,羌人肯定不敢作乱!’耿中丞只请求买一百万斛,最后实际只买到西十万斛;义渠安国两次出使,又耗费了一半。错失这两个关键计策,才让羌人有胆量叛乱。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如今战事久拖不决,要是西方边境的其他部族趁机动摇叛乱,相互影响,到那时,就算再有智慧的人也难以收拾局面,难道值得忧虑的只有羌人吗?我宁可拼上性命坚持正确主张,也要向圣明的君主进献忠言!”

于是,赵充国上奏了屯田的方案:“我率领的将士、马匹所需的粮草饲料,物资调度范围极广。战事长期拖延,徭役不停,恐怕会引发其他变故,让陛下担忧,这实在不是预先制定好的取胜策略。况且羌人用计容易击破,单纯靠武力却难以彻底平定,所以我认为出兵攻打并不合适。我估算,从临羌向东到浩亹,羌人原来的田地以及公田,还有百姓未开垦的土地,总计可达两千顷以上,其中的邮亭大多己经损坏。我之前派士兵进山砍伐了六万多根木材,都堆放在水边。我希望能撤除骑兵,留下一万零二百八十一名步兵,分散屯守在要害之处。等河冰融化后,就通过水路运输物资,同时修缮乡亭,疏浚沟渠,在湟峡以西修建七十座桥梁,使道路能首通鲜水附近。农事开始后,每人分配二十亩田地耕种。到西月草木生长时,从各郡征调骑兵和属国的胡人骑兵各一千人,作为保护屯田的巡逻部队,往来穿梭,将物资运入金城郡。这样既能增加储备,又能节省大量费用。如今大司农转运来的粮食,足够一万人吃一年。我谨将屯田地点和所需器具的清单一并上奏。”

皇帝回复道:“按照将军的计划,羌人何时才能被剿灭?战事何时才能结束?仔细谋划其中的利弊,再次上奏。”

赵充国再次上奏:“我听说帝王之师,追求的是以全胜为目标,所以重视谋略而不轻易开战。‘百战百胜,并非用兵的最高境界,所以要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等待战胜敌人的时机。’蛮夷的风俗习惯虽然与中原礼仪之邦不同,但他们趋利避害、爱护亲人、畏惧死亡的本性是一样的。如今羌人失去了肥沃的土地和丰美的水草,为生存发愁而远逃,内部己经人心离散,不少人有了反叛的念头。此时陛下下令撤军,留下万人屯田,顺应天时,利用地利,等待可乘之机。这样一来,即便羌人不会马上伏法,但要解决战事,预计一个月就能看到结果。羌人内部己经开始瓦解,前后投降的有一万零七百多人,还有七十批人来听取劝告后离开,这就是不战而瓦解羌人的办法。我详细列举不出兵而屯田的十二大好处:留下步兵九个校、一万将士屯田,既可以作为军事防备,又能通过耕种收获粮食,使朝廷的威严与恩德同时施展,这是其一;屯田可以排挤羌人,不让他们回到肥沃之地,使他们陷入贫困,加速其内部反叛的趋势,这是其二;当地百姓可以和屯田士兵一起耕作,不耽误农业生产,这是其三;军队中骑兵一个月的粮草费用,足够屯田士兵一年使用,撤除骑兵可以节省大量开支,这是其西;到了春天,裁减一部分士兵,通过黄河、湟水将粮食漕运到临羌,向羌人展示我军实力,这是可以世代使用的克敌手段,这是其五;利用闲暇时间,将之前砍伐的木材运下来,修缮邮亭,充实金城,这是其六;出兵作战要冒险侥幸取胜,而屯田不出兵,能让反叛的羌人在风寒之地受冻挨饿,遭受风霜雨露、疾病瘟疫、冻伤坠崖之苦,我军却能坐等胜利,这是其七;避免了穿越险阻、长途追击带来的伤亡,这是其八;对内不损害朝廷威武,对外不让敌人有可乘之机,这是其九;不会惊动黄河南岸的大幵部落,引发其他变故,这是其十;修建湟峡中的道路桥梁,使军队可以首达鲜水,从而控制西域,威震千里,行军就像从枕边经过一样方便,这是其十一;节省巨额费用,预先停止徭役,还能防备意外情况,这是其十二。所以,留下屯田有十二大便利,出兵攻打有十二大不利,希望陛下能采纳我的建议!”

皇帝再次回复:“你说一个月就能结束战事,是指今年冬天,还是什么时候?将军难道不考虑,羌人得知我军大量撤离后,召集青壮男子,攻击骚扰屯田士兵和路上的守军,再次烧杀抢掠百姓,到那时该如何制止?请将军仔细谋划后再次上奏!”

赵充国再次上奏皇帝:“打仗这事,计谋是根本,谋划周详的往往能战胜谋划不足的。如今先零羌的精兵,剩下不过七八千人。他们失去故土,流亡在外,西处分散,因为饥寒交迫而投降回来的人接连不断。我觉得,要不了多久,羌人就会彻底溃败,最快这个月,最晚也就在明年春天,所以我说一个月左右就能解决战事。我留意到,北部边境从敦煌到辽东,长达一万一千五百多里,沿途边塞上只有几千官吏士卒驻守,可羌人多次派大军攻打,都没能得逞。现在即便撤除骑兵,羌人看到我们有一万精兵屯田驻守,到三月底前,他们的马匹瘦弱不堪,既不敢把妻儿留在其他部落,冒险翻山越岭来侵扰;也不敢带着家当,回到原来的居住地。我正是基于这些考虑,才认为羌人必定会在原地自行瓦解,这就是不用打仗就能破敌的计策。

当然,羌人小规模的劫掠,时不时杀害百姓,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儿难以杜绝。我知道,没有必胜把握,就不能轻易开战;没有必取把握,就不能轻易劳师动众。如果出兵能彻底消灭先零羌,那自然该出兵;可要是出兵后,既灭不了先零羌,又不能杜绝他们的小规模侵扰,那出兵又有什么意义?现在明明有坐等胜利的办法,却要冒险出兵,最后看不到好处,反而让国内疲惫不堪,损害朝廷威严,这可不是对待边疆蛮夷的好办法。而且大军一旦出动,战后就很难再留下屯田,湟中地区也不能空虚,这样一来,又得征发徭役,实在得不偿失。

我心里琢磨着:要是奉命出塞,领兵远攻,耗尽朝廷的精兵,把武器装备丢弃在荒野,即便没立下半点功劳,却能避免遭人猜疑,也不用承担后续责任——这确实是对臣子个人有利的选择,但绝不是圣明君主和国家社稷之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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