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的震动停止了。狂暴的地脉搏动如同被强行按下的琴键,戛然而止。只有穹顶裂缝处残留的岩石崩塌声和弥漫的金属蒸汽,证明着刚才的毁灭洪流并非幻觉。
助手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裂开一道缝隙的逆熵之匣。匣子表面的赤红光晕己经彻底熄灭,变得冰冷、死寂,如同耗尽能量的灰烬。那道透出白光的缝隙,也悄然闭合,仿佛从未开启过。匣子本身沉重无比,触手冰凉,再无一丝神异。
他茫然地抬起头。地宫一片狼藉,岩壁布满裂痕,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惰性的青铜色金属粉尘。巨大的湮灭空洞依旧存在,但边缘不再有黑暗蠕动,只剩下绝对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岩石粉尘和…一种奇异的、冰冷的“洁净”感。那种无处不在、令人思维迟滞的“青铜信息雾”污染气息…消失了。
真的…结束了?
助手颤抖着,试图站起,身体却因极度的脱力和精神冲击而无法动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防护手套上,那侵蚀出的青铜饕餮纹路…消失了!手套表面只留下一些普通的污渍和磨损。皮肤下那种冰冷的麻痒感也荡然无存。
寂静。
绝对的、沉重的寂静笼罩着骊山地宫。没有青铜的嗡鸣,没有幽灵的嘶吼,没有空间的哀鸣。只有助手自己粗重而颤抖的呼吸声,以及…心脏在胸腔内沉重而缓慢的跳动声。
他活下来了。世界…似乎也暂时挣脱了归墟的魔爪。
但代价…
助手的目光,缓缓移向赫连耀阳最后消失的地方。那片被混沌乱流灼烧成琉璃质的地面中央,只有一捧冰冷的、闪烁着黯淡青铜光泽的尘埃。尘埃之上,安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金属片。
他爬过去,颤抖着拾起。
那是一枚残破的朱雀纹章。曾经赤红如血的图腾,此刻只剩下黯淡的金属底色和边缘模糊的灼痕。纹章表面覆盖着一层极薄的、失去活性的青铜色尘埃。它冰冷、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齑粉。
这是赫连耀阳留下的唯一痕迹。从血肉之躯到量子态怪物,再到逻辑风暴中彻底湮灭…他存在的所有形态,最终都归于这一捧冰冷的尘埃,和这枚失去光泽的纹章。
助手紧紧攥住那枚冰冷的纹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没有泪水,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巨大的、空荡荡的虚无感。胜利了吗?或许。但这场胜利,是用一个灵魂在悖论深渊中的无尽沉沦和最终彻底的湮灭换来的。归墟旅馆的污染核心被格式化,但其“存在”的阴影是否真的被彻底抹去?那构成污染基础的、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无处不在的青铜粒子信息,是否只是暂时蛰伏?
他抱着冰冷的逆熵之匣,攥着黯淡的朱雀残章,踉跄着,一步一步,走向地宫深处崩塌的升降平台入口。每一步都踩在历史的灰烬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当他终于挣扎着回到地表,推开厚重的隔离门时,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冰冷的雪花扑面而来。
骊山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雪幕之中。铅灰色的天空低垂,雪花无声地飘落,覆盖着山峦、树木和远处蜿蜒的长城残迹。世界一片素白,寂静无声。
没有欢呼,没有庆祝。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沉重的宁静。
助手抬头,望向铅灰色天幕的深处。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青铜色阴影,如同宇宙背景中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他低下头,看着怀中死寂的匣子和掌心冰冷的残章。
战斗结束了。但归墟的阴影,如同忒修斯之船上被悄然替换的船板,或许早己成为这宇宙结构本身,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而人类,只是在这片被重写过的、寂静的废墟上,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他迈开脚步,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风雪之中,身影逐渐被飘落的雪花吞没。身后,骊山巨大的地宫入口,如同沉默的巨兽之口,缓缓隐没在苍茫的雪幕之后,只留下一个关于青铜、悖论与湮灭的冰冷传说。
雪,无声地落着,覆盖着一切,试图掩埋过去,也冻结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