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坐两刻钟后,彼此都平静下来,元无瑾对我笑得深:“寡人来此用自己安抚阿珉,今夜才终于算是安抚成功了吧?阿珉可还生寡人的气?”
吾王惯会用这种方式“安抚”于我,我只能道:“臣不敢。”
元无瑾唇角逐渐放下:“若阿珉得了爽快,寡人另有要事,憋了好几日,正想等将阿珉哄好后,与你仔细谈谈。”
我忙坐直:“王上请讲。”
元无瑾起身,从竹简堆里拿出一张帛图,平放在案前,摊开。这图,正是前日我让描画的代国最新布防图。
他坐下来,手指看似漫不经心地点着:“寡人把这张和两个月前的一份对比了,代国如今前后防线共有三道,两个月前,还只有两道。阿珉领兵以来,除却一开始夺下过几城,这几个月始终按兵不动,如此拖下去,寡人总觉得……似乎只会让代国把防线筑得越来越完备,变得更加难打。”
我心中一紧,抬起眼看他。吾王别开目光:“阿珉勿忧,寡人只是对军务起了兴趣,想了解一下而已。”
我无奈:“王上不是想了解,王上还是更趋向速胜,心里对臣的战术,颇有微词。”
元无瑾默然,也没有否认。
我如今已没有兴致跟他委婉,径直说:“可能王上还想,魏蹇带兵就打不下,换臣带兵仍打不下。您好不容易劝了臣肯做这个主将,如今想来,简直是白换了。”
元无瑾声音极轻:“阿珉误会,寡人绝无此意。”
他说得不急不缓,且就这么一句,没有多作辩解。
我低垂下眼说:“王上应知,垣平地势略高,我军进攻本就劣势。代国采用坚守不出之策,硬打,即便打下来一城两城,我军折损也必然巨大。只有拖,代国苦寒,粮草迟早不继,届时进攻方才最佳。”
元无瑾顿了一阵,道:“但拖,同样也会耗费我大殷大量资材,阿珉,你用兵如神,你应该想办法、应该有办法。”
我道:“臣是有一个办法。但王上恐怕不愿用。”
元无瑾眸光又亮,直直望向我。
“退兵,休养。”我伸手,在图上我军驻扎处往回一划,“太行郡本属周国,我们退兵,代周两国必因此地最终归属生出龃龉。我们静观其变,方为上策。”
元无瑾听罢,虚起了双目,笑声微寒:“阿珉,照你这么做,大殷在代国面前,便再没有脸面了。你明白的,寡人绝不能容许代国骑在寡人头上。”
我道:“此战起始本就是一次取巧。若是过贪,臣怕得不偿失。”
“靖平君,”他声音低沉,“国策是寡人考虑的事。你应该考虑此战如何将太行郡拿下,并最大程度减少我大殷的耗费。未战先怯,这不像你。”
不知怎的,我心中竟浮起二字:果然。
我便起身,敛裳,直直在空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