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内侍传话,说的是这个消息,元无瑾才感觉心里那根硬弦,才完全绷断了。
原来那根弦绷着的根本不是他难以遏制的愤怒,而是他避而不敢想的事情——
靖平君,承珉,阿珉,那个在他身前身后,永远淡淡的顺从的影子,现在,居然宁死,也要逃开他。
元无瑾冲下了王驾,几乎是一路撞了进去。快步路过庭院时,跪在一旁的家丁侍女们本在哀凄哭泣,好几人见到他的骤然出现都吓得止泪,赶紧磕头道王上万年。元无瑾丝毫没有搭理,因为他根本就没听到,他满耳回荡着方才内侍回禀的话,其他什么都听不进去。
“靖平君进屋后接过酒……便毫不犹豫,直接用下了。”
他来到他的阿珉的床前。
色泽乌红的血,从嘴角,如涓流般不断涌出,枕边的一滩红上,还有少许零碎血块。
元无瑾扑上前,手指慢慢伸到榻上人的鼻边,小心翼翼探了探。
还好,还好。
他缓慢直身,但起来时站不太稳,身形晃了一晃,不由便去抓旁边一个悬挂的东西。抓下来发现,竟是一条同心结,结上还附着蚕茧。
前不久,是乞巧。将同心结挂在高处,是殷都女子在乞巧节时,新兴的……
元无瑾闭目片刻,将同心结收入袖,下令道:“……将靖平君带到寡人车上,即刻回宫。”
那是杯“很合适”的毒酒。送来之前,太医跟他介绍过,虽会立刻昏厥,但起效较慢,三日内妥善解毒便不会有性命之忧。只是,毕竟是真毒而非假毒,若拖太久,仍会对肺腑有所伤害的。
这一类毒酒,就是专供君王赐死,万一反悔所用。
待寺人一齐将承珉放上王榻,太医们跟着就来了,先给了解毒药方让人去熬,而后几人一齐尽快帮靖平君施针刺穴。不消片刻,他已不再呕血。可面色却这样苍白。
元无瑾一直站在旁侧,看着。隐在袖下手中紧握着的同心结,已捏得变形,浸汗。
阿珉喜欢他,喜欢得发疯,连这种东西都敢挂在床头。可饶是这样喜欢他,阿珉还是宁可去死。
他宁可去死。
最害怕之事,在心里连想都要避开去想,只敢不断重复自己希望的那种结果:是胁迫,是胁迫,他们之间谁退半步就算是输,谁胁迫不过总会低头……终于,把假的重复成真的,一杯毒酒,他一怒之下送过去了。然后阿珉就喝了,毫不犹豫地喝了。
可他是没料到阿珉会喝吗?
他们赌约所用,本是王剑。为什么他王剑都拔出来了、抛在侍从面前,却咽下后面的话?他都想到了将剑换成尚能转圜的毒酒,因此现在才还有机会,能将阿珉拉进宫来救治。若当时赐下的是剑,只怕此刻……
他都下意识作了防备了。
难道他就想不到,阿珉是真的想死吗?
心绪混乱,看着那人被太医褪下衣物,浑身从手臂到胸前都扎满了医针,而太医在吩咐还不够,快拿酒来为靖平君擦拭,这些针扎的伤口绝不能再发起炎症,还有药,药究竟几时才能煎好……阿珉从小窜个子就比他快,如今更是高大健硕,此刻却脸如死灰、嘴唇发紫,虚弱得连他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