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当家!”小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风雨声中有些变调,却刻意拔高,“底下老沟那条水岔子,又来肥羊了!”
龙昱擦刀的动作停都没停,只是眼皮懒懒一抬,那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小弟的脸。
小弟被这目光一刺,赶紧收敛了些兴奋,咽了口唾沫,说得更具体:“好几辆大车!都用油布蒙得严严实实,骡马精壮,压车的护院看着有二十来人,衣裳家伙都挺阔气!雨太大,他们走得慢,正在沟底下找地方想避雨呢!兄弟们瞅着,像是往京城送的货,油水指定厚!”
他喘着气,眼睛里冒着光:“大当家,这送上门的肉!雨这么大,正是下手的好时候!干他这一票,咱们寨子半年吃穿都不愁了!要不要点齐弟兄们,下去冲他一家伙?”
一到雷雨天龙昱就格外烦躁,兴致缺缺道:“前阵子刚动了官粮,风声还没透过去。”他开口骂道,“皇帝那狗鼻子正到处嗅呢,这会儿再伸手,是嫌自己命长?”
那小弟被噎了一下,脸上兴奋稍褪,但立刻又凑前几步,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大当家,您听我说完!刚才一阵邪风,吹起了一辆马车帘子一角……我眼尖,瞧见了!里头……里头坐了个大美人!”
龙昱眉头皱起,脸上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一句“滚蛋!老子不喜欢女的!”就要脱口而出。
小弟见他表情,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忙补充强调着喊道:“男的!大当家!男的!!”
龙昱到了嘴边的话猛地顿住,手上动作微微一滞,眼神锋利地看过去,像是不信,又像是在掂量这小子是不是在耍花招。
小弟一见有希望,心下一横,赶紧乘胜追击,压低了声音,说得又快又急:“真的!大当家你信我!千真万确是个男的!可那脸蛋……那身段……绝了!比画上的仙官还俊!皮肤白的跟刚蒸出来的玉糕似的,我就晃了那么一眼,魂差点没被勾走!乖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扎眼的人物!”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龙昱的脸色,舔着脸添上最后一把火:“我瞧着,那通身的气派……啧啧,想来也只有这等绝色,才勉强……呃,才配得上大当家您不是?”
小弟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大当家,机不可失啊!雨这么大,真是老天爷都在帮咱们!就这么……放过去了?说不定,真是老天爷给您送来的真命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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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云寨位于京城东部的盘山一带,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天然的藏兵藏匪之地。
温聿珣的剿匪奏请递得紧急,明淳帝一时难以抽调大队兵马给他,只批复让他先率自家亲卫前往试探,另有一支精兵已奉命潜行至盘山左近埋伏,待他抵达后再汇合行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温聿珣索性让那支精锐继续隐匿待命,到时候见他信号行事。
他们一行人则大摇大摆地走这儿过一趟,若是那伙山匪贪心下来劫略,那便正好里应外合,一锅端了;若是匪首是个谨慎些的,没轻举妄动,那再带精锐上去硬闯也不迟。
路过盘山脚下那处最显眼的水沟时,车队依计故意放慢了速度,没多久,便有一伙山匪喊打喊杀地围了过来。
乌泱泱一群人,个个穿着利索的短衫,手里拿着砍刀和棍棒。喊杀声、脚步声、兵刃碰撞声与雨声混作一团,山匪们呈合围之势,一步步逼近,目光贪婪地扫视着那些蒙着油布的大车和看似惊慌的护卫。
车内,温聿珣与谢临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想到竟然如此顺利。
龙昱高踞马上,立于匪群最后方的坡顶,目光穿透雨幕,犀利地扫过山坡下方的一架架马车。
就在此时,最中央那辆看似最华贵的马车,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微微掀开一道缝隙,似是里头的人在向外窥探发生什么了。
仅仅是一只手,一个模糊的侧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与这泥泞场格格不入的清贵之气。
……这就是二狗那小子口中,天上有地下无的大美人?
他眯了眯眼,猛地一夹马腹,骤然从坡顶俯冲而下,速度快得惊人。电光石火之间,龙昱已疾驰至那架马车旁,甚至未曾完全勒停马匹,探身一捞,将人从车厢里强行掳出,扛在了肩上。
“撤。”
在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时,他已迅速调转马头,毫不恋战,策着马便往山上扬长而去。
混战中,二狗一刀格开劈来的兵器,抽空抬眼望去正瞧见他家大当家像抢了稀世珍宝般,将一个人牢牢掳在身前,头也不回地策马冲上山道的背影。
他下意识又扭头看向旁边那驾本该是“正主”所在的、稳稳当当的马车,神色茫然。
他方才惊鸿一瞥的那位“大美人”正面色难看地探出半张脸,眼神又惊又怒地盯着大当家消失的方向。
……等、等等?
大美人还在这儿?!那他家大当家火急火燎、兴师动众……掳走的那个……是谁?!
马车内,谢临猛地缩回身子,素来从容淡定的脸上罕见地裂开一丝难以置信的慌乱,他看向对面的温聿珣:“他……他刚才……”
温聿珣张了张嘴,也是一时没说出话来,显然同样对这变故措手不及。
“他刚才掳走的人……是殿下??!”
酸涩难明
豹云寨内,龙昱将怀中人放下才来得及好好端详一番人家的脸。
长得……是还不错。但也没有二狗吹的那么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