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桐没法说不。她昨晚在宿舍里偷偷数了一下自己的存款,来广东一个月了,她本来以为到1月底之前存款至少能超过1000,结果……目前的存款加上之前倒卖小宇的dv的钱,也才600多一点,原因是玩具厂扣着工资一分钱没发,而她为了找工作,提前给了中介150元。
还有200元的损失最离谱,她刚到广州火车站时,不知道要怎么坐车,看见有人穿着很像警服的衣服,对方问“走不走”,说中巴直接去工厂,深圳的东莞的佛山的都走,靳桐上了车,下车的时候她问多少钱,司机说:“200元。”
靳桐当场傻眼,她从茶阳来广东的大巴票都不需要200元!但是司机死死盯着她,还有一个负责收钱的中年大妈,不给钱就不开门,当时就是这个架势。因为没确定目的地,一犹豫靳桐就到了最后一站,此时车上人已经不多,都因为车费面面相觑,有一个年轻男人说不愿意给,司机说:“那行,别下车,今晚我高低给你拉到个好地方去。”男人怂了,服从。
咬咬牙,靳桐交了200元的车费。现在回想,这根本就是抢劫。
而电话客服……一个月来,靳桐主动推销贩卖“硅胶美女”,颗粒无收,因为这个,她已经被芳姐叫到办公室,关上门训了好几次。
“这些客户信息,都是阿明辛辛苦苦去外面让别人填表拿回来的,你失败了,也是耽误了同事的心血!你没有提成,他也没有,你这样是耽误了整个公司的业务!”
“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工作?公司的产品这么好,卖出去不是轻而易举?你看小敏,她一个月至少能成交15件。”
“我看你年纪小,多给你一次机会,下周再完不成指标,你别来上班了。”
洗头小妹在靳桐的刘海处下了一剪子,小敏在旁边说:“一会给我卷一下发尾。”她对靳桐露出一个微笑:
“女人的脸是最重要的,花多少钱都不为过。”
小敏20岁了,靳桐骗她自己18,但小敏一眼就看出靳桐还没成年:“你还是学生吧?”靳桐只好点头,小敏说:“你看上去就是学生,不过谁还没当过学生呢?我初中毕业就来这边,我的目标是在这买房。”
靳桐没做回应,这些她从没想过,她的目标是攒钱去上补习班,以及凑够下个学期的生活费。
但读高中的钱要怎么办呢?义务教育只有9年,往后的学费要去哪弄?就算能考高分拿到高中学杂费全免的资格,生活费去哪弄?如果能考上大学,大学学费去哪弄?
爸爸妈妈还会回来吗?如果他们永远不回来,她该怎么办?
靳桐想,难道她的人生就将这样吗?说不定她不但读不了大学,连高中也没机会上。
而且这个月,每一次用公司的电脑上网,niet都没上线,裴晨就更没消息,靳桐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抛到了真空里,她所拥有的东西本来就够少了,还总是被夺走,而她毫无还手之力。虽然过去四个月,她都处在这样的恐慌中,但今天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特别强烈。
靳桐心乱如麻,既没办法思考小敏说的“女人要变美”,也没办法回应那个每天拿着健力宝来找自己的男孩。
“你别在乎芳姐的话,她吓唬你的,她每天都这样,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靳桐麻木地点点头,小敏突然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付完理发的钱,又请靳桐去吃饭。
“还是这家的饭吃起来,让人安心。”
两人进了一家炒菜店,听口音就知道老板是湖南人,但靳桐没听出来是湖南哪里的,家乡人说话有明显的口音,抑扬顿挫和普通人截然不同。
小敏说自己也是湖南人,两人怎么说也是老乡,但她没有说具体是哪,只说是靠北边,“靠近湖北”,她这么形容。
虽然是1月,但广东的整体气温还是接近20度,店外有一棵白玉兰,还没到春天,就冒出了乳白色的枝芽,风吹过的时候,有阵阵清香。因为地处人群聚集的居民社区,街道上到处是街坊走动,和办公室的死气沉沉不同,靳桐感到一阵久违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