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仪员提醒大家,可以从室内移步到室外,门打开后,靳桐感到一阵强风袭来,“啊,太大了”她心想,广州的中心城区一览无遗,纵横交错的马路,远处茂密绿盛的山脉,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的强光,以及正对面的空地,那些走动经过的人只能化作一个个小黑点儿……
顶楼一同下来的,还有好几位外国友人,在中间的时候出了电梯,他们是来补办签证的,中信大厦设计全为写字楼,中间大部分为办公用,马来西亚、意大利等领事馆在此设有驻地。
随着电梯落下到一层,靳桐心中好像也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落下了。旅游的客人去底商吃饭,靳桐跟着其他散客一起,离开大厦,她要走至少30分钟,才能在自己该去的街头巷尾找到一家快餐盒饭,红色菜单,上面写着“两荤一素6元一荤一素5元送饭送汤”,点上一份5元的套餐能吃饱,或者拐弯去吃4元的加了一个煎蛋的粉面。
她早就没有钱了,现在身上的钱是和吴俊杰借的,吴俊杰说可以不用还,但靳桐还是想着,等工作之后拿到工资,尽快还清。在进厂前,她想来广州最高的地标看一看,鬼使神差,她就想见见大人嘴里这座南方最发达的城市,为此花光了身上所有钱。
一切从今天开始就要正式改变了吧!
过完年,不到两周就要开学,自己注定无法在那之前赶回学校,没有补习班,没有升学,没有考试,当然,也没有姨妈、姨父和表哥小宇。
初七,借住房间的女主人回来,靳桐搬到了工厂统一给女工配的宿舍(男工因为人数太少,则没有这个待遇),八人一间十分拥挤,再次过上了吃住全包但也没有任何自由的生活。押放身份证的中介大姐再次找到那张“小惠”的身份证,“跟你挺像的,我都分不出来。”大姐说。靳桐用它顺利进了厂,一切好像和刚来的时候没有变化。除了吴俊杰。
周末的时候吴俊杰会接她去合租房,两人一起吃饭,合租房厕所厨房公用,这两个区域是混在一起的,虽有门帘遮挡,但在同一个隔间,排气扇都共用同一个。
房间大概15平米左右,不算小,但两个人活动还是太拥挤了。大部分时间,吴俊杰要在流水线上加班,周末也不例外,大部分工人都靠加班挣钱,不过吴俊杰比别人加得更多,因为他想要当组长,这是个表现的机会。
靳桐开始买菜、做饭——现学的,她以前完全不会,但不知为何,在吴俊杰的出租屋里,她开始自觉承担起这些家务活动,人们好像默认是女人做这些活,于是她也默认,不用别人提醒或者更多学习,在家中,妈妈就是扮演这样的角色,一切顺理成章。
三月的时候,靳桐和吴俊杰,还有当时接住合租房里的两个女生,还一起在周末的时候去了广州长隆游乐园,两个女生分别都叫了一位男伴同行,靳桐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是在晚上九点放烟火的时候,看见其中一个男生亲吻了自己的女伴,另外两人则不知道躲去了哪里。吴俊杰看着靳桐,准确说是靳桐看烟火,但吴俊杰看着她,她觉得自己那一边的脸在发烫。
日记就这样平平无奇地滑到了四月,靳桐周一到周五两点一线,周末则三点一线,漂泊的日子终于迎来了安定。
四月中旬,那天是周五,靳桐刚下班,她去档口买了半只白切鸡,又去菜市场挑了两把青菜,青菜用水煮熟就行,不需要她那糟糕且不熟练的厨艺,回到出租屋,她钻进厨房捣鼓,所做的其实只是把白切鸡摆盘,煮熟青菜以及蒸热前一天剩下的米饭,拿米饭出来的时候,因为太烫,她的手抖,装着白饭的碗掉在地上,米饭全部撒了出来,直冒热气,还没来得及清理的时候,吴俊杰下班回来了。
他已经调到另一条生产线,专门生产用于出口的玩具,这一批次要得急,他已经连续加班了一星期。
进房间的第一件事,他开始喝啤酒,靳桐以前不知道他这么能喝,一次半打不在话下,吴俊杰喝酒后脸很红,一开始靳桐有一点害怕,有的男人喝了酒后会打人,打完后又不记得,继续喝完继续打,但好在吴俊杰没有这毛病,喝酒只会让他变得话多。抱怨,大部分是关于组长、课长以及被扣钱的理由有多傻逼。
靳桐把买的白切鸡和刚刚烫熟的青菜端了上来,吴俊杰空着手等,问:“饭呢?没有饭吗?”
靳桐说:“刚刚不小心洒掉了。”
“洒掉了不会再煮吗?我不是给你钱了吗?”吴俊杰有点不耐烦。
他用筷子在装青菜的碗里挑了一下,靳桐说:“我去拿蚝油。”
“小惠,对不起。”吴俊杰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不好,他说:“我太累了……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你相信我的对吧?”
靳桐点头。
五月中下旬的时候,四月的工资终于发下来了,工厂会压上大半个月,以此来减少人员变动,靳桐数了数存款,加上加班费,居然超过了2500元,钱到手,她的念头又动了起来,这样下去,明年过年之前,她就有将近10000元存款,这完全可以够她完成学业,还能前往长沙念书,甚至生活费都绰绰有余。
周末的时候,吴俊杰叫了朋友来出租屋吃饭,女孩是当初将房间借给靳桐的那个同事,她男朋友在厂里面管人事,吴俊杰等升任组长已经快半年了,本该在过完年就完成的升迁至今还没有动静,人事的男孩说:
“说服课长就行啊,你那个证书拿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