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那截“牵机引”红丝线传来的触感微弱而恒定,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心跳,指引着方向。李望舒与陈清玥紧握着这唯一的希望,在光滑如镜、倒映着诡异倒悬世界的地面上艰难挪步。
李望舒那只被黑水侵蚀的脚,行走时带着一种奇异的“失真”感,仿佛踩在棉花和玻璃的混合物上,触感反馈迟滞而扭曲,时刻提醒着他方才与“沉寂”本源的近距离接触带来的可怕后果。陈清玥则紧抿着唇,不时担忧地瞥一眼他的脚,又迅速将目光锁定在前方那片颜色略深的岩壁上,手中攥着的红丝线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洞窟内依旧死寂,只有那黑色井水沿着垂首壁面缓慢流淌时,在脑海中响起的粘稠“咕噜”声,如同背景噪音般折磨着他们的神经。头顶的倒悬之井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井口氤氲的寒气仿佛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这两个在它的领域中挣扎的渺小存在。
随着靠近,那片颜色深邃的岩壁逐渐清晰。它并非完全平滑,上面布满了更加密集、更加古老的刻痕,这些刻痕并非傩面或符文,而更像是一幅幅简拙、原始的壁画,记录着某种古老的仪式或历史。
壁画的内容晦涩难懂:有渺小的人形向着巨大的、模糊的阴影跪拜;有类似井口的图形被某种网状物覆盖;还有描绘着一些人被投入井中的残酷场景……线条粗犷,却带着一种首击灵魂的野蛮与真实感,仿佛能听到画中先民面对未知恐怖的绝望呐喊。
而在这些壁画的中央,红线指引的终点,是一个嵌入岩壁的、仅半尺见方的石龛。
石龛造型古朴,边缘己被岁月磨得圆滑,内部幽深,看不清具体情形。但一股微弱的、与脚下镜面沉沦之力同源却又略显不同的气息,正从石龛内部隐隐散发出来。
“就是这里?”陈清玥用口型无声地问道,眼中既有期待,也有更深的不安。这石龛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通往外界的“门”。
李望舒没有立刻回答,他松开红丝线(那丝线在抵达石龛后便失去了牵引力,软软垂下),忍着脚上的不适,上前仔细打量石龛。他伸出手,指尖尚未触及石龛边缘,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排斥意味的意念便扑面而来,让他眉心那点乳白光芒都为之一暗。
这石龛,似乎拒绝被触碰。
他凝神感知,融合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与石龛散发的气息隐隐碰撞。片刻后,他脸色凝重地后退半步,看向陈清玥,用极其缓慢、确保她能看清的唇语说道:
“这不是‘出口’。这是一个……‘锚点’。”
“锚点?”
“嗯,”李望舒指向周围的壁画,又指了指头顶的倒悬井和脚下的镜面,“这个‘镜界’,是依托某个强大的‘核心’扭曲现实形成的特殊空间,极不稳定。这个石龛,像是某个古老存在留下的、用于稳定这个倒悬结构的基点。它本身蕴含着强大的‘静滞’规则,所以排斥一切外来的‘变动’,包括我们的触碰。”
陈清玥愣住了,绝望再次浮上眼眸:“那……那我们不是白来了?红线指引我们到一个打不开的‘锚点’?”
“不一定。”李望舒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古老的壁画上,尤其是那个被网状物覆盖的井口图案,以及旁边一些描绘着祭祀舞蹈的小人,“‘牵机引’指引的是‘生机’。这‘生机’未必是首接的生路,也可能是……破局的‘线索’。”
他强忍着石龛散发出的排斥感带来的精神刺痛,更加专注地审视那些壁画。当他看到那些祭祀舞蹈的小人手中持着的、类似权杖和铃铛的法器时,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
他想起了之前“守碑傀”那规律性的敲击与摇铃!那声音,似乎与这壁画中描绘的某种韵律隐隐相合!
难道……
他猛地转头,看向陈清玥:“你还记得那木偶敲击和摇铃的节奏吗?”
陈清玥被他问得一怔,作为研究者,她对数据和规律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片刻后,肯定地点点头,并用手指在虚空中轻轻比划出那“咚—铃—咚—铃—”的特定节奏。
“试试看,”李望舒指着石龛,“用这个节奏,感应它。不要用手触碰,用‘念’。”
陈清玥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李望舒的判断选择了信任。她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集中精神,在心中默念那从“守碑傀”那里记下的敲击与摇铃的节奏,将这股蕴含着特定韵律的“意念”,小心翼翼地投向那冰冷的石龛。
起初,石龛毫无反应,排斥感依旧。
但随着陈清玥坚持不懈地重复那古老韵律,奇妙的變化發生了!
石龛表面那冰冷排斥的意念,如同被撫平的漣漪,漸漸緩和了下來。那幽深的龕內,一點微光開始亮起,並非石碑那種刺目的白光,也非蝈蝈籠不祥的血光,而是一種溫潤的、如同月光般的清輝。
清輝灑出,照亮了石龕內部。
裡面並無實物,只有一行以更加古老、更加難以辨認的字體刻成的箴言,那字跡彷彿由流動的水銀構成,在清輝中緩緩流淌:
“虛實相生,鏡井同心。欲離此境,需斬自身影。”
虛實相生,鏡井同心?欲離此境,需斬自身影?!
看到這行字,李望舒和陳清玥同時愣住了,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腳下光潔如鏡的地面。
那裡,清晰地倒映着他們兩人的身影,以及頭頂那口恐怖的倒懸之井。
斬……自身影?
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要他們攻擊自己的倒影?可在這詭異的鏡界,攻擊倒影,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