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色的虫潮如决堤的冥河之水,裹挟着令人牙酸的窸窣振翅声,扑面而来。那密集复眼中闪烁的鬼火,连成一片,将昏暗的甬道映照得如同幽冥鬼蜮,光线诡异得能让人看清同伴脸上惊惧的毛孔。
陈清玥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抓紧了李望舒的胳膊,声音都带了哭腔:“这、这比实验室里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恶心一万倍!”
李望舒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左手紧握那发烫、泛着不祥血光的蝈蝈笼,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右手指尖那缕紫黑色电光却骤然炽盛。
“怕什么,”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甚至有那么一丝……认命般的调侃,“好歹是‘亲戚’,说不定能叙叙旧。”
话音刚落,他右手猛地向前一挥!
“敕令:雷火招来,邪祟辟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阵噼啪作响、如同潮湿柴火燃烧的声音。那紫黑色电光离手后,并未形成浩荡雷龙,反而散作无数细小的电蛇,精准地撞入最先涌来的那片幽绿虫潮中。
噗嗤!噗嗤!
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糊味,混合着某种陈年草药被点燃的奇异香气——这是李望舒从那破碎守井人记忆里扒拉出来的、不知名的驱虫傩戏法门,似乎还挺对症。被电蛇击中的变异蝈蝈,如同下饺子般簌簌掉落,在地上抽搐几下便化作一小撮黑灰。
然而,虫潮无边无际,前面的化作飞灰,后面的立刻填补空缺,势头丝毫不减。更麻烦的是,那蝈蝈笼散发的血光,像黑夜里的灯塔,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它们盯上这笼子了!”陈清玥尖叫着,一只格外硕大的蝈蝈几乎擦着她的鼻尖飞过,带起的腥风让她几欲作呕,“你这‘伪镇物’快成‘嘲讽神器’了!”
李望舒也发现了这点。他试图将笼子收起,却发现这玩意儿烫得惊人,且那血光仿佛有自己的意志,根本无法遮掩。
“看来这‘李鬼’遇上了‘李逵’,装不下去了!”他低骂一声,脚下步伐不停,一边后退,一边继续释放那效果显著但消耗同样不小的“电蚊拍”傩法。
就在这时,陈清玥似乎想起了什么,手忙脚乱地在随身携带的一个样式古朴、绣着缠枝莲纹的布囊里翻找起来。那布囊看着不大,她却像哆啦A梦掏口袋般,从里面扯出了一把……色彩斑斓的鸡毛?
“你干什么?”李望舒百忙之中瞥见,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别小看这个!”陈清玥脸色微红,也不知是急的还是臊的,“这是用五年以上大公鸡的尾羽,浸泡过雄黄、朱砂和七种辟邪草药制成的‘凤翎扫’!民间用来扫除晦气、驱赶毒虫的!”
说着,她鼓起勇气,将那把鸡毛往前一挥,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虫子快快散开!”
效果……出乎意料。
那些汹涌的虫潮接触到鸡毛扫过的范围,虽然没像遇到电蛇那样立刻化为飞灰,但动作明显一滞,幽绿的复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嫌弃?仿佛遇到了什么不洁之物,纷纷绕行,攻势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空隙!
“有用!”陈清玥惊喜道,挥舞鸡毛的动作更加卖力,颇有点跳大神的架势。
李望舒看着这荒诞的一幕——一边是他指尖电蛇乱窜,傩法古韵盎然;一边是表姐挥舞彩色鸡毛,跳着改良版驱虫傩舞——忍不住叹了口气:“基金会的高科技呢?你的理性分析呢?”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个!”陈清玥一边挥舞鸡毛,一边气喘吁吁地反驳,“老祖宗的法子有用就是硬道理!这叫‘因地制宜,民俗优先’!再说了,你那雷法不也是从老古董记忆里刨出来的?”
两人且战且退,一个用电,一个用鸡毛,竟暂时在这恐怖的虫潮中稳住了阵脚。只是李望舒脸色渐渐发白,显然连续动用规则之力和傩戏法门对他负担极大。陈清玥手中的“凤翎扫”上的色彩也黯淡了不少,鸡毛掉了好几根。
“不行,耗不过它们!”李望舒喘着粗气,目光扫过西周粗糙的墙壁,突然定格在墙壁上那些斑驳的、仿佛爪痕的刻印上。之前没注意,此刻在幽绿虫火的映照下,那些刻印的走向,隐约透着一丝规律。
“跟我来!”
他一把拉住陈清玥,不再首线后退,而是沿着墙壁上那些特殊刻印指引的方向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岔路。
虫潮紧随其后,但一进入这条岔路,它们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振翅声中也带上了一丝焦躁和……畏惧?
这条岔路的墙壁上,刻印更加密集清晰,隐约能辨认出是一些简化了的傩戏面具图案和古老的镇邪符文。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香火气息也浓郁了不少。
“这里是……”陈清玥惊讶地打量着西周。
“应该是基地建造时,无意中利用,或者特意保留的一条古老‘避邪道’,”李望舒根据脑中零碎的记忆推测道,“类似于民间传说中的‘鬼打墙’克星,专门用来在某些‘非常时期’快速通行。看来这基地底下,秘密比我们想的还多。”
果然,那些变异蝈蝈追到岔路口,便逡巡不前,只是聚集在入口处,发出不甘的嘶鸣,幽绿的鬼火明明灭灭,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两人暂时安全,都靠着墙壁大口喘息。
李望舒看向手中依旧发烫的蝈蝈笼,那血光在进入这条“避邪道”后似乎也微弱了一些。他苦中作乐地想:“看来这‘李鬼’到了正经地方,也知道收敛了。”
陈清玥则心疼地看着自己那把变得稀疏寥落的“凤翎扫”,嘟囔道:“亏了亏了,好不容易才从一位老端公那里求来的……”
就在这时,前方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了一阵奇异的、有节奏的“咚咚”声,像是有人在用木槌敲击空心的木头,间或还有清脆的铃铛声响。
在这诡异的地下深处,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与疑惑。
李望舒深吸一口气,将蝈蝈笼揣进怀里,用衣襟掩住那微弱血光。
“走吧,”他低声道,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弧度,“看看前面是来了救兵,还是又换了一拨‘唱戏’的。”
幽默或许能暂时驱散恐惧,但在这深埋地底的巨大谜团中,每一步,依然可能踏入未知的陷阱。而那古老的“避邪道”尽头,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