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又是前几日朝堂之上,他自信满满提出那“沉船堵江”的退敌妙策时,徐勉、陈庆之等几个所谓重臣,那毫不掩饰、甚至带着几分无奈的轻蔑摇头……
“凭什么?!”
一声低吼从他喉咙里挤出,他猛地冲到墙边那面巨大的铜镜前。
昏黄的铜镜里,映出一张微微发福、眼角堆着细纹的脸。
曾经年轻锐利的眉眼,如今只剩下被酒色和怨愤蚀刻出的浑浊与戾气。
华丽的亲王蟒袍、腰间的羊脂玉佩、指间的祖母绿扳指……这些象征着富贵与身份的物件,此刻在镜中显得如此刺眼而可笑!
像一层华美的裹尸布,包裹着他行尸走肉的灵魂!但它们掩盖不了镜中人的落魄,只提醒着他这半生的憋屈与不甘,一个被剥夺了天命、被所有人遗忘嘲笑的“前太子”!
“是你们……是你们所有人先负我的!”
萧正德自言自语:
“萧衍!我的好‘皇叔’!”
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
“当年在金殿之上,是你亲手将我扶上储位,昭告天下!满朝文武皆为见证!可后来呢?只因你那嫡子出生,便出尔反尔,背弃前言,一道诏书就将我如同弃履般废黜!我何至于此?!我萧正德何至于沦为这建康城里的笑柄,这无所事事的闲散郡王?!”
他猛地一挥手臂,指向窗外:
“还有他们!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忠君爱国的文武大臣!全都是些趋炎附势、首鼠两端的小人!我得意时,他们匍匐在地,口称千岁;我失势时,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去巴结那所谓的‘嫡子’,连正眼都不再瞧我一眼!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该死!全都该杀!”
极度的怨恨冒了出来,而那“江南太子”四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两种力量在他脑中疯狂地撕扯、角力,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焚毁。
他猛地盯住了书案一角那个精致的薄胎白瓷茶盏。那是御赐之物,胎质细腻,釉色温润,象征着皇恩与身份。
此刻,在他眼中,却成了那虚伪恩宠和自身屈辱境地的化身。
他一把将那茶盏抓起,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对面铜镜狠狠砸了过去!
“哗啦!”
白瓷茶盏瞬间粉碎。
这碎裂声仿佛也击穿了他心头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藩篱。看着满地狼藉的瓷片,萧正德剧烈起伏的胸膛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投向窗外那沉沉黑夜中,台城皇宫的方向。那里,此刻依旧灯火辉煌,隐约似乎还有丝竹管弦之声随风飘来,一派歌舞升平。
那里,是他曾经无限接近的权力中心,是他无数次午夜梦回、辗转反侧,渴望夺回的所在!
一丝近乎狞笑的表情,缓缓爬上了他的嘴角:
“好,好得很!”
他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
“既然你们不愿意给我活路,不愿意给我本该属于我的位置……”
他顿了顿,眼中最后一点犹豫的光芒彻底熄灭:
“那就别怪我……亲手来拿了!这江南,该换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