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祠堂。
与其说是供奉先祖英灵的肃穆之地,不如说是一间被岁月和贫穷反复践踏过的破败仓库。
高大的梁柱早己看不出原本的漆色,只余下乌黑油腻的污垢和蛛网层层叠叠的覆盖。
几缕惨淡的天光,费劲地从屋顶几处破损的瓦片缝隙里挤进来,非但没能照亮什么,反倒像几柄冰冷的灰剑,斜插在弥漫着陈腐木头味和淡淡霉味的空气中,切割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空气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滞涩感。
祠堂中央,象征家族最高权力的族长座椅——一张同样老旧、扶手处甚至被磨出包浆的太师椅——此刻却像一个冰冷的刑具。
林默强撑着挺首腰背坐在上面,后脑勺那被重锤砸过般的钝痛并未减轻分毫,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首跳,更有一股源自丹田深处、如同无数细针攒刺的隐痛。
那是前身强行练功岔气、伤了经脉的后遗症,此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隐隐发作。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气,目光扫过下方。
几张同样破旧的条凳上,坐着林家此刻还能勉强凑出来的核心人物。
十几个人,稀稀拉拉,却泾渭分明地形成了几个小团体。
空气里的沉默并非肃穆,而是充满了猜忌、焦虑和山雨欲来的紧绷。
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比灵堂里更加复杂,更加刺骨。
怀疑、审视、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有深深的绝望,如同无形的荆棘缠绕着他,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带来尖锐的刺痛。
正前方,端坐着三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林家硕果仅存的三位长老。
他们的存在,像三块冰冷沉重的巨石,压在祠堂本就令人窒息的气氛之上。
左首的大长老林震,身形魁梧,即使坐着也像一座小山。
他穿着相对整洁的深褐色麻布长袍,一张国字脸刻满了威严的皱纹,浓眉下那双眼睛半开半阖,偶尔睁开时,射出的精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淬体六重修为特有的、令人心悸的沉重压迫感,毫不客气地笼罩在林默身上。
那是修为境界的天然碾压,如同猛虎对幼兔的睥睨。
他身后半步,站着一个身材健硕、眉宇间带着几分倨傲的青年——林山,大长老的嫡孙,林家年轻一代名义上的“领头羊”,淬体五重的修为让他足以傲视同辈。
林山的目光在林默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嘲讽弧度,随即移开,仿佛多看一秒都是浪费。
右首的三长老林河,则瘦小得多,三角眼,颧骨高耸,一双手拢在袖子里,指节却下意识地微微搓动着。
他脸上挂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目光闪烁不定,时不时瞟向祠堂紧闭的大门方向,又飞快地扫过林默和大长老,像一只在暗处窥伺的、精于算计的老鼠。
他的气息阴柔飘忽,同样是淬体五重,却给人一种滑不留手的不适感。
居中而坐的二长老林海,面容最为平和,眼神也最为复杂。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权衡。
他的目光在林默苍白的面容上停留片刻,掠过林震和林河,最终落在祠堂斑驳的地面上,带着一种深深的忧虑和无奈。
他的立场相对中立,但那份“重实际”的标签,在此刻意味着他对林默这位新族长,也绝无多少信心可言。
林福佝偻着腰,如同一个随时会被这沉重气氛压垮的影子,无声地侍立在林默座椅斜后方半步的位置。
他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绷得死紧,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忧色,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咳……”
大长老林震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