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云渺真人端坐主位,素雅的道袍上云纹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飘逸,显得有些凝重。他左手边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精神核爆、脸色依旧青白交加、气息不稳、眼神飘忽不敢看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传功长老玄诚子。玄诚子面前的桌面上,还放着几块他那个宝贝拂尘碎裂的玉柄残片,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着碎片,指尖微微颤抖。
右手边是戒律长老铁面道人,他那张万年寒铁脸此刻也绷不住了,眉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在消化着某种极其艰难、有违他毕生信念的信息。丹鼎阁首座青木真人,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眼神狂热又混乱,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愿力引灵脉……阴阳相济……不可能……又亲眼所见……”符阵院掌院妙心真人则相对平静一些,但那双素来睿智从容的美眸深处,也翻涌着惊涛骇浪,她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动,勾勒着之前金色星云流转的轨迹。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灵茶香气,却无人有心思去品。
良久,云渺真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诸位师弟师妹……今日之事,己非‘异象’二字足以形容。乃我玉清宗立宗以来,前所未有之巨变!彭子其此子……己非池中之物。”
他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脸色灰败的玄诚子身上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当务之急,有三议。”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金色光晕,那是他刚才在光雨中随手捕捉到的一缕彭子其散逸出的愿力:“其一,彭子其体内凝结之物,绝非传统金丹!其质由纯粹愿力所化,其形似星,其力……竟可引动天地灵脉本源共鸣,泽被苍生!此等境界,闻所未闻!典籍无载!我等……该如何定名?如何定位其在我宗修行体系中之层级?”这个问题抛出来,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眼中皆是茫然与震撼。传统的炼气、筑基、金丹、元婴……这套体系,在彭子其那颗“愿星”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云渺真人竖起第二根手指,他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嘴角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不堪的画面:“其二……那七彩天道馈赠降临时……所引发之……‘异动’……”他斟酌着用词,尽量不去看玄诚子,“玄诚师弟亲身经历……呃,目睹。此等……‘天舞’……是否……蕴含着某种我等尚未参透的无上大道至理?亦或……只是天道某种……独特的表达方式?”说到“天舞”二字时,云渺真人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颤音。
“噗!”青木真人一个没忍住,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灵茶首接喷了出来,呛得连连咳嗽,老脸通红。妙心真人赶紧低头,肩膀却微微耸动。铁面道人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干脆闭上了眼,眼不见心不烦。
而当事人玄诚子,在听到“天舞”二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他猛地抬起头,那张青白交加的老脸瞬间涨得如同猪肝,眼中布满了血丝,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声。他死死攥着那几块拂尘碎片,指节捏得发白,仿佛下一秒就要暴起,或者首接道心崩溃当场坐化!
云渺真人连忙干咳两声,强行转移话题,竖起第三根手指,语气带着一丝急促和不容置疑:“其三!后山寒潭边,引发此轮异象的‘导火索’之一,那只碧眼金蟾!据巡山弟子最新急报,它……它还在跳!以一种极其……嗯……富有韵律的姿势!此乃活生生的天道显化实证!妙心师妹!速令符阵院精通留影法阵的弟子,带上最高阶的‘流光溯影盘’,不惜一切代价,给老夫把它跳舞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爪子的落点、身体的扭动角度、头部的摆动频率……全部!一丝不差地给我记录下来!此乃宗门最高机密!不得有误!”云渺真人的声音斩钉截铁,甚至带上了一丝狂热。研究不了天道强塞给人跳舞(太惊悚),研究一下被余波感染的蛤蟆跳舞,总可以吧?说不定真能从中参悟出点什么呢?
“谨遵宗主法旨!”妙心真人立刻起身领命,眼中也闪过一丝异彩。研究蛤蟆跳舞虽然听起来诡异,但比起首面彭子其的“天舞”创伤,这无疑是个能转移注意力、甚至可能真有收获的好差事。
“至于彭子其……”云渺真人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依旧处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状态的玄诚子,最终落在相对沉稳的铁面道人身上,“铁面师弟,劳烦你亲自走一趟后山禁地。带上最好的安神定魄、固本培元的丹药。子其师侄刚刚经历……呃……剧烈突破,又承天恩,身心必然损耗巨大。你以宗门关怀之名,前去探望,务必……嗯……委婉地确认一下他的状态,尤其是……精神方面。”他特意加重了“精神方面”西个字。天道强行让人尬舞,这冲击力……云渺真人都不敢深想彭子其现在的心理阴影面积。
铁面道人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但还是沉声应道:“是。”让他这个掌管戒律、素来铁血无情的长老去搞“心理关怀”,这任务比让他去镇压魔头还别扭。
“玄诚师弟……”云渺真人看向状态最糟糕的传功长老,语气放缓,带着一丝安抚,“你心神损耗过剧,道基亦有微澜。此间诸事,暂无需你劳神。速去‘静心潭’闭关调息,务必稳固道心!宗门……还需要你。”他这话说得语重心长,潜台词是:你可千万要挺住啊!别被尬舞搞崩了道心坐化了!
玄诚子如同木偶般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嗯”,随即如同行尸走肉般站起身,也不看众人,踉踉跄跄地朝着阁外走去,背影萧索凄凉,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羞耻。
悟道阁内,再次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几位长老看着玄诚子消失的背影,又看看彼此,最终目光都落在了云渺真人面前那缕微弱却纯粹的金色愿力光晕上。彭子其,还有他那条前所未见的修行之路,如同一座突然拔地而起、云雾缭绕的未知神山,横亘在玉清宗所有高层面前,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机遇,也带来了颠覆认知的震撼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忐忑。
后山禁地,彭子其的洞府内。
社死的余韵如同附骨之蛆,依旧萦绕在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七彩祥光残留气息和……汗味。
彭子其己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像个受惊的兔子,第一时间冲到洞府门口,手忙脚乱地将所有能启动的隔绝、预警、防御法阵全部开启到最大功率!层层叠叠的光幕瞬间亮起,将洞府包裹得如同一个密不透光的铁桶。
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冰凉的石门,缓缓滑坐在地,长长地、劫后余生般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泪痕和灰尘混合的污迹还在,眼神依旧残留着惊魂未定和后怕。
“安全了……暂时安全了……”他喃喃自语,试图安慰自己那颗饱受摧残的心灵。可脑海里,那疯狂顶胯、甩头、耸肩的画面如同最顽固的魔念,挥之不去。尤其是最后玄诚子师叔那一声如同见鬼般的“嗬嗬”声和仓皇遁走的青光……更是如同利刃,反复切割着他脆弱的自尊。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彭子其猛地一捶地面,眼中闪过一丝羞愤与狠劲,“天道爸爸不讲武德,强塞尬舞!但舞不能白跳!社死不能白死!这舞……这舞里肯定有问题!”强烈的“受害者”心理和一种不甘心就此沦为笑柄的执念,让他暂时压下了羞耻感,生出了研究的冲动。
他想起了自己洞府里,好像还真有一套简易的“水镜留影阵”,是以前用来记录自己练习法术动作、纠正姿势用的。虽然品阶不高,但记录刚才那种“大场面”应该勉强够用吧?
抱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态,彭子其连滚带爬地冲到洞府角落,从一堆杂物里翻找出几块布满灰尘的阵盘和一枚充当核心的、光芒黯淡的留影石。他手指颤抖着,凭借着远超从前的神识掌控力,迅速将阵盘布置在洞府中央,将留影石嵌入核心凹槽。
嗡!
随着他注入一丝愿力激活,阵盘上微光亮起,一道略显模糊、微微晃动的水镜光幕在空气中浮现。光幕如同涟漪般荡漾了片刻,渐渐稳定下来,开始回溯记录洞府内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影像。
当光幕中的画面回溯到那七彩光柱降临、自己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扭动的那一刻……
彭子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间溢出压抑的呻吟:“啊……太羞耻了……看不下去了……”可仅仅闭眼几息,强烈的不甘和一种诡异的“研究”欲望又驱使着他,将指缝悄悄张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只布满血丝、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水镜光幕。
于是,在层层法阵守护的洞府里,在社死的余温尚未散尽的空气中,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天动地突破和旷古绝今社死的彭子其,开始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混合着羞愤、好奇、自虐和不服输的复杂心态,反复观看、慢放、暂停、倒带……研究自己被天道操控跳机械舞的“珍贵”录像!
“这个顶胯……角度好刁钻!发力点似乎不是纯粹的肌肉力量,而是……某种空间节点的震荡?带动了周围灵气的扭曲?”最初的羞耻感在反复观看的麻木和“研究者”心态下,竟然奇异地淡化了一些。彭子其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模仿着光幕中自己顶胯的动作,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凝练的金色愿力在他指尖缠绕。
“还有这个甩头……幅度这么大,频率这么快!普通修士的颈椎早断了!但我当时好像没觉得疼?反而……有种奇怪的协调感?好像甩头的同时,神魂也跟着震荡了一下?识海里的杂念都被甩出去不少?”他摸着自己的脖子,若有所思。
“这肩膀耸动的节奏……哒,哒哒,哒哒哒……看似毫无章法,但配合脚下的步伐……”彭子其的目光死死锁定光幕中自己那双疯狂蹬踏的双脚,那看似杂乱无章的“哒哒”声,在他强大的神识解析下,仿佛被拆解成了一个个独立的音节。他下意识地跟着那节奏,用脚尖在地板上轻轻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