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无极宗所在的荒僻山坳万籁俱寂,唯有山风穿过老旧屋檐缝隙时,发出时而呜咽、时而尖啸的声响,如同无数隐于黑暗中的精怪在低语。药圃里的草木在月光下投出扭曲斑驳的影子,静静吞吐着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天地灵气。
江奕辰所居的柴房内,油灯早己熄灭。他蜷缩在坚硬的板铺上,深陷在无梦的沉眠之中,呼吸缓慢而均匀,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月光从屋顶的破洞漏下,恰好照亮他半张侧脸,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使得那份痴傻的平静里,无端透出几分易碎的脆弱。
“吱呀——”
一声轻微到极致的门轴转动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一道纤细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步入柴房。正是黄蓉。
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色布裙,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额角,衬得脸色在清冷月辉下愈发透明,带着一种病态的柔美。她的脚步轻得像猫,仿佛生怕惊扰了这片领域的宁静,无论是外在的,还是……内在的。
她在板铺前停下,低头凝视着沉睡中的江奕辰,目光不再是白日里的温和与包容,而是变得无比深邃、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少年毫无生气的面庞,仿佛要将这具皮囊之下隐藏的所有秘密都剥离出来。
白日里药圃旁的试探,那银针反馈回来的奇异阻滞与那一闪而逝的冰冷反震,始终在她心头萦绕不去。行医多年,遍阅古籍,她从未遇到过如此古怪的情况。这绝非寻常的痴傻之症。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尘土以及少年身上残留的淡淡药浴气味。她伸出右手,指尖萦绕起极其淡薄的翠绿色光芒,比之前在药圃时更为凝练,如同初春萌发的第一片新叶所蕴含的生机。
回春妙气。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攻伐之术,而是她这一脉医道核心的滋养探查之法,温养经脉,润泽枯寂,感知生机流转,最是柔和不过。但此刻,她运转起来,却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如临深渊。
指尖缓缓点向江奕辰的眉心。
就在那蕴藏着生机的指尖即将触及皮肤的刹那,异变陡生!
沉睡中的江奕辰,身体毫无征兆地猛地抽搐了一下!并非剧烈的挣扎,而是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极细微却极快速的震颤!与此同时,他眉心之下那一片区域的皮肤,竟自行微微凹陷下去,仿佛其下的血肉骨骼自行规避,又像是有一层无形无质、却坚韧无比的薄膜瞬间生成,拒绝着一切外来的探知!
黄蓉的指尖骤然停住,距离皮肤仅有发丝之距。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排斥力——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与厚重!
她的眉头瞬间蹙紧,眼中的惊疑化为实质般的凝重。
果然有古怪!
这绝非自主意识的反抗,江奕辰依旧沉睡着,呼吸未曾改变。这更像是一种烙印在肉身深处、甚至是灵魂本源上的……自动防御机制?或者说,是一种极其恶毒且高明的封禁,对外来的、尤其是带有能量波动的探查,有着本能的排斥!
黄蓉沉默了片刻,指尖的翠绿光芒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凝实了几分。她眼神坚定,既然己决定探查,便不会因这点阻碍而退缩。只是需要更加谨慎。
她绕开了眉心祖窍这等关键大穴,指尖下移,轻轻虚按在江奕辰的太阳穴上。这里的排斥感稍弱,但依旧存在,如同按在了一块浸透了万年寒油的沉疴朽木之上,她的回春妙气难以渗入分毫。
她变换位置,尝试风池穴、百会穴、神庭穴……结果无一例外!但凡涉及脑部经络关联的重要穴窍,尽数被那种沉滞冰冷的力量牢牢封锁!
黄蓉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这种程度的封锁,远超她的预料。这需要何等恐怖的手段才能做到?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的灵智本源,如此彻底地囚禁?
她不再尝试强行突破,而是盘膝在板铺边坐下,双手掐诀,置于膝上。指尖的翠绿光芒缓缓收敛,但一股更为精纯、更侧重于感知的意念,如同无数条细微至极的触须,自她体内散发出来,缓缓笼罩向江奕辰的头部。
这是纯粹的精神感知,不带有能量属性,试图绕过那层对能量的排斥。
意念触须轻柔地覆盖上去。
这一次,没有遇到明显的能量排斥。但黄蓉的“眼前”,却仿佛出现了一片无边无际、浓稠得化不开的混沌雾霭!灰蒙蒙,死寂一片,感知力深入其中,如同泥牛入海,瞬间便被吞噬、同化,消失得无影无踪,反馈不回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片混沌,隔绝了一切。
她的意念触须在那片混沌的边缘小心游弋,试图找到一丝缝隙。时间一点点流逝,柴房内寂静得只能听到两人轻微的呼吸声。黄蓉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种纯粹的精神感知消耗极大,尤其是对着这样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