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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医院里的针线（第1页）

县医院住院部的走廊飘着消毒水味，小花娘扶着墙慢慢挪动，右腿的旧伤在阴雨天泛着钻心的疼。她手里攥着张缴费单，上面的数字像根刺，扎得眼睛发涩——这是她这个月的复查费，也是互助会刚分到的刺绣工钱，刚够覆盖零头。

“30床的家属，该换药了。”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过，白大褂下摆扫过小花娘的裤脚。她抬头望去，30床的帘子没拉严，露出个瘦弱的身影，是上周刚转来的女孩，听说得了白血病，家里凑不齐骨髓移植的费用，昨天刚被医生劝着准备出院。

小花娘的脚步顿住了。女孩的妈妈正蹲在走廊角落抹眼泪，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诊断书，封皮上的“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几个字被泪水泡得发涨。她想起三年前自己被解救时，也是这样走投无路，是老周塞给她第一台缝纫机，说“绣吧，日子总能绣出花来”。

“妹子，”她走过去，把缴费单悄悄塞进兜里，“孩子怎么样了？”

女人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医生说再凑不齐钱，就只能保守治疗了……可保守治疗撑不了半年啊。”她突然抓住小花娘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我听说你们互助会的人都是苦过来的，你们……你们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风卷着槐树叶的影子落在两人手上。小花娘看着女人手腕上的银镯子——磨得发亮，显然戴了很多年，突然想起自己被拐时，娘也是这样攥着她的手，首到被人贩子掰开。

“能。”她抽出手，从布包里掏出个没绣完的平安结，“我们互助会的人，最会用针线拼日子。”

赶回互助会时，活动室的灯己经亮了。老周正在核对订单，阿月趴在桌上画新图案，大柱蹲在角落给缝纫机上油。小花娘把情况一说，针线穿过布面的声音突然停了，满屋子的人都望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聚起来。

“我这有五十块，是昨天卖辣椒酱赚的。”大柱摸出个塑料袋，硬币和纸币裹在一起，边角卷得厉害。

阿月把速写本塞进布包：“我去跟镇上的文具店老板说，把我的画寄卖，卖多少算多少。”

老周翻开第七本笔记本，在某页画了个大大的红十字：“我这有笔‘应急款’，是上次处理劣质布纠纷时，厂家赔的精神损失费，本来想留着给大家买新缝纫机，现在看来，救人更要紧。”

小花娘突然站起来，抓起剪刀剪下自己刚绣好的桌布：“咱们连夜赶工，绣一百个平安结，明天一早去医院大厅义卖！就卖五十块一个，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卖——这是咱们的心意，也是孩子的命。”

缝纫机的嗡鸣声在夜里格外清亮，像无数只振翅的蜂。小花娘绣的平安结上，凤凰的尾羽总是带着点颤巍巍的弧度，那是旧伤牵动的，却意外有种奋力飞翔的张力；阿月在结扣处加了片银杏叶，说“叶子落了会结果，日子难了会转晴”；大柱笨手笨脚地学着穿线，针扎在手上也不吭声，只把血珠蹭在布面上，倒像颗殷红的相思豆。

天快亮时，第一百个平安结完工了。老周用麻绳把它们串起来，挂在竹竿上像串沉甸甸的灯笼。大柱找来辆三轮车，车斗里铺着块洗得发白的花布，平安结摆在上面，在晨雾里闪着细碎的光。

“出发！”老周扛起竹竿，腿有些打颤——他昨晚熬了通宵，血压又上来了。小花娘想替他，被他按住手：“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为孩子扛点东西。”

医院大厅刚开闸，这串平安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穿病号服的、陪床的、送早餐的，都围了过来。“这是互助会的手艺吧？我上次买过，针脚特扎实。”有人认出阿月的画风，掏出手机扫码付款，“给我来两个，一个保佑孩子，一个保佑我妈。”

小花娘站在车旁，给每个买下平安结的人鞠躬：“谢谢大家，这钱是给30床的孩子凑移植费的，等孩子好了，我给您绣幅更大的。”她的右腿在地上磨出浅浅的印子，额头上渗着汗，却笑得比谁都亮。

中午时，护士跑来说，女孩的妈妈在病房里哭成了泪人——账户里突然多了三万多块，足够支付第一阶段的治疗费用了。“还有人匿名捐了骨髓配型，”护士眼里闪着光，“医生说，配型成功率高达90%！”

三轮车空了大半，竹竿上还剩最后一个平安结，是小花娘特意留的，上面绣着两只交握的手。她提着它走进30床病房，女孩正在睡觉，脸色比昨天红润了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等你醒了，阿姨教你绣这个。”小花娘把平安结放在床头，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孩的脸颊，“绣好了，咱们就去院子里看槐花，听说今年开得特别好。”

离开医院时，阳光穿过走廊的窗户，在地面织出金线。大柱推着三轮车，车斗里的空布单被风吹得鼓起，像只展翅的鸟。老周哼起不成调的歌，是他年轻时在村寨听的民谣，大意是“针线连万家，人心暖过花”。

小花娘回头望了眼住院部的楼，30床的窗户开着，窗帘被风吹得飘起来，像片扬起的帆。她摸出兜里的缴费单，突然觉得上面的数字没那么刺眼了——或许日子就是这样，你帮我一针，我补你一线，再难的窟窿，也能被缝成温暖的模样。

互助会的活动室里，缝纫机又开始运转。阿月在新的布面上画了幅画，医院的病房里，平安结的影子落在病床上，像片小小的星空。她在旁边写：“针线能绣出花，也能绣出光，只要大家的手牵在一起，再黑的夜也能缝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