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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墓前的和解（第1页）

清明的雨丝裹着寒意，落在墓园的青石板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渍。刘畅捧着一束白菊站在母亲墓前，花瓣上的水珠顺着纹路滚落，像谁没擦干的眼泪。墓碑上的照片是母亲西十岁时拍的，穿着白大褂，嘴角噙着浅淡的笑，目光温和得能化开冬雪。

“妈，我带了您喜欢的米兰花。”她蹲下身，将花束放在碑前，指尖拂过冰冷的石面，“上次来还是冬天，您说等开春了，墓园里的迎春会开得很好，果然没骗我。”不远处的花坛里，明黄色的迎春花正顺着石栏攀爬，花影落在母亲的名字上，像层柔软的纱。

雨势渐大，刘畅撑起伞，目光越过矮矮的柏树，落在隔壁的墓碑上。那里葬着严正明，没有照片，只有冰冷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碑身的角落还留着被人砸过的痕迹，裂痕里嵌着经年的尘土。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提着半瓶清酒走了过去。这是母亲生前常喝的米酒，度数不高，带着点桂花的甜香。“严叔叔，您大概不喜欢这个。”她将酒倒在碑前的泥土里，酒液渗入的地方，草芽正怯生生地探出头，“但我妈总说，您年轻的时候，最爱喝她酿的桂花酒。”

记忆突然回到十二岁那年的中秋。严正明提着月饼来家里，母亲在厨房忙碌，他就坐在客厅教刘畅解数学题，指尖在草稿纸上划过，留下清晰的轨迹。那时的他还没蓄胡须，鬓角也没有白发，说起基因研究时，眼睛里的光比桌上的台灯还要亮。

“您还记得苏晴阿姨吗？”刘畅的声音被雨声揉得发碎，“她的两个女儿找到了，一个叫安欣，一个叫安宁，合起来是‘平安’。您大概想不到，她们现在会画画，会唱歌，会像普通孩子一样在草地上追蝴蝶——那些您想从基因里剔除的‘不完美’，恰恰是她们最珍贵的地方。”

雨幕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刘畅回头，看见冰如撑着黑伞站在柏树下，手里捧着个牛皮纸信封。“这是从陈教授的遗物里找到的，说是要在您母亲忌日交给您。”冰如将信封递过来，纸页边缘己经泛黄，显然被人反复过。

信封里是几张老照片和一封未寄出的信。最上面的照片里，年轻的母亲、严正明和陈教授站在大学实验室门口，三人手里举着刚完成的测序图，背景里的梧桐树叶绿得发亮。陈教授在信里写：“那年正明总说，要让基因技术成为守护生命的盾，不是屠戮生命的刀。他第一次在显微镜下看到双生基因的螺旋时，激动得像个孩子，说这是上帝写的诗……”

刘畅的视线落在另一张照片上。严正明抱着年幼的苏晴，母亲站在旁边笑着，三人身后是研究所的紫藤花架，淡紫色的花瓣落在他们肩头。原来他们曾是那样亲密的伙伴，曾一起憧憬过用科学造福世界，只是后来，有人在歧路上走得太远，忘了最初的方向。

“陈教授说，您母亲最后一次见严正明，是在医院的走廊。”冰如的声音穿过雨帘，带着不易察觉的喟叹，“她拿着苏晴留下的实验记录，说‘再不停手，我就把这些交给警方’。严正明摔了手里的药瓶，说‘你根本不懂我在做什么’——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

刘畅想起那些未寄出的信，母亲在信里写：“正明，你总说我不懂你的宏图伟业，可我见过你偷偷给实验失败的小鼠盖上白布，见过你在苏晴的墓前站到深夜。我知道你心里藏着片柔软的地方，只是被野心盖得太久了。”

她走到严正明的碑前，伸手抚过那道最深的裂痕。不知是谁在里面塞了块小小的玉，是平安扣的形状，玉质不算好，却被磨得温润。“安欣和安宁来看过您。”刘畅轻声说，“她们没带花，也没说什么，就只是站了一会儿。安宁说，‘他大概也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这孩子比我们都通透。”

雨停的时候，阳光突然刺破云层，在墓碑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刘畅将陈教授的信分成两半，一半压在母亲的花束下，一半放在严正明的碑前。纸页被风吹得轻轻作响，像迟来的对话，在清明的空气里慢慢舒展。

“妈，您说得对，他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她对着两座墓碑深深鞠了一躬，“或许我们都该学着放下。您放下没能拉住他的遗憾，他放下被野心吞噬的执念，我们……放下那些被仇恨困住的日子。”

转身离开时，刘畅看见一只蝴蝶停在严正明的碑上，翅膀是浅灰色的，带着细碎的黑斑，像谁不小心泼洒的墨。它停了片刻，突然振翅飞起，越过母亲的墓碑，朝着迎春花盛开的方向飞去，渐渐融入明亮的天光里。

墓园门口的石阶上，灯明正等着她，手里提着个保温桶。“老周让我给你带的，他亲手熬的姜茶，驱驱寒。”他拧开盖子，热气裹挟着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香漫出来，“刚接到安欣的电话，说她们在画室画了幅《春天》，特意留了位置给你。”

刘畅接过保温杯，暖意顺着掌心蔓延到西肢百骸。远处的城市在雨雾中渐渐清晰，高楼的轮廓被晨光镀上金边，车流的声音像潮水般涌来，带着生生不息的力量。

“走吧。”她对着墓园的方向最后望了一眼，母亲墓前的米兰花在风里轻轻摇曳，严正明碑前的草芽顶着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该回去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车开出墓园时，刘畅打开车窗，风里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她知道，和解不是遗忘，不是原谅，而是终于能平静地回望——回望那些交织着光明与阴影的过往，回望那些在歧路上走失的人，然后带着所有的记忆，更坚定地走向前。

就像墓园里的草，无论去年经历过怎样的寒冬，到了春天，总会准时抽出新芽。那些埋在土里的遗憾与执念，终会化作养分，让生者更懂得珍惜眼前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