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爱你,这是最真心的话。但恩慈,我的时间并不会像你一样停滞。不得不承认的是,眼下不是我爱你的极限,却已经是我能等你回来的极限了。”
他已经多少岁?六十岁尚且等得起的人,再过哪怕年,还等得起吗?
他无法为这种不确定的事做保证。老态出现,不过是瞬间的事,某一天突然就会到来。恩慈年轻,她无法想象,“老”之于人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目睹过很多人经历这个阶段,类似于时间突然开始疯狂推着这个人往前走,生命的履带上已经不存在摩擦力,伴随而来的是越来越大的加速度,以至于它的
速度虽然还不快,甚至短时间快不起来,但你知道,就快了。
它就像一种蛰伏期很久的慢性疾病,一旦出现,下一步只会是爆发。
对此纪荣也只能束手无策,因爱情在衰老面前终于会变为一个庞大质量体的惯性,对他来说,外力不足以影响个中万分之一。
可是。可是。
衰老是人之常情,是人只能活这么久,不是这个人的错。但人们是会爱惜好外貌、好品质、好灵魂的,美人迟暮、江郎才尽,都是会让人悲伤惋惜的事情。当这些东西会跟随主人生命力的衰减而消退的时候,衰老就成了施加在于这个人而言一切他者身上的凌迟。
他自己也罢了,可陆恩慈怎么办?
所以他偶尔猜测——大概,或许——陆恩慈会很需要爱,所以他也只能在三十年后给她很多很多爱,用爱讨好她,竭力让她喜欢自己,仅此而已。
纪荣最后说了一句,陆恩慈日后想来甚至有些“越界”的话。
“我已经回不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平静,目光落在桌面,眼睫垂下,不看往任何人。
纪荣在以老人的身份说这句话。陆恩慈想。
他们接吻时,他用男人的身份,外表与灵魂足以骗过任何人;采访时,他用上位者的身份;照顾她时,他用长辈的身份。
只有这一刻,他是在用老人的身份。要怎么说现在的人六十岁甚至不能退休,但六十岁确实是一个开始以晚年、暮年代称的岁数。人人听到六十岁都要皱眉头,这个年龄在70的人群中已经丧失体面社会生活的资格,而无限与松垮、萎缩挂钩。
这一切使得陆恩慈突然很可怜纪荣,无论是对于oc,还是爱人。
切实际的爱往往是在怜悯后出现的,倍率以对方的外表、身份、地位。所以她想,爱一个上年纪的人真是最残忍的事。
人常常试图偷走年长者的优势,把它安插在小孩子身上,叶公好龙地喜爱。爱岁月沉积后的性情和脾气,爱性事里掌控一切的力气,爱余裕的金钱地位,却忘记一棵树的坚实必然以无数圈年轮的出现为代价,一个人的轻狂必然以可供肆意浪费的青春为基础。
她怎么会想要和别人解释纪荣的魅力来源于何处?她恨不得把他藏起来,敝帚自珍地爱着,金屋藏娇地爱着,亡羊补牢地爱着,既怨且恨地爱着。
陆恩慈亲了又亲他,使劲捧着纪荣的脸,小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