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城东,瓦肆勾栏喧闹如沸。
杨康一身寻常锦袍,帽檐低压,只带两名心腹,穿行于汹涌人潮。
他此行是为暗查“商行”新设的暗桩,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市井角落。忽地,他脚步猛地钉在原地,仿佛被无形铁索缠住。
街角空处,围着一圈闲汉。圈中,一个魁梧汉子正舞动一杆乌沉沉的铁枪。枪风霍霍,大开大阖,招式间透着一股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惨烈。
尘土随枪影翻飞,引得众人阵阵喝彩。汉子身畔,立着个荆钗布裙的清丽少女,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正是穆念慈。
杨康呼吸骤停,一股滚烫血气首冲顶门!那枪法!正是丘处机传他的家传枪法!
难道他是生父杨铁心!
“小…王爷?”身后亲卫见他骤然停步,脸色煞白,低声探询。
杨康猛一激灵,帽檐压得更低,目光却死死粘在那舞枪身影上。
“无事。”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走,还有两处。”他强行转身,脚下却似灌了铅。
父亲就在眼前,咫尺天涯!
那铁枪带起的风雷,一下下擂在他心口。母亲包惜弱强颜下的愁容,师兄沈浪点破身世时的沉重话语……万般念头在他胸中激烈碰撞。
不能再等!必须见他!必须说个分明!
当夜,王府深处书房,灯火通明,门窗紧闭。杨康屏退所有下人,只留沈浪。
“师兄,”杨康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今日…东市口,我见到他了。”
沈浪端坐椅中,眼神微凝,并无意外。他早知杨铁心父女入京。“杨铁心?”
“正是!”杨康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请师兄出手,暗中邀他过府一叙。地点要僻静隐秘,避开王府所有眼线。后院西角那处堆放旧物的静院。有些事,该捅破了!再拖下去,恐生大变!”
沈浪凝视杨康片刻,见他眼中虽有激荡,却无犹豫退缩,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清明。缓缓点头:“好。贫道亲去。”
中都城南,简陋客栈。
杨铁心正小心擦拭着那杆伴他半生的铁枪,穆念慈默默整理行囊。敲门声起,三长两短。
父女对视,皆露警惕。穆念慈悄然按剑,杨铁心沉声:“谁?”
“故人。”门外传来清越平和之声,“受人之托,请杨壮士移步一叙。”
门开一缝,杨铁心锐目扫过。
廊下暗影中立一青袍道人,身姿挺拔,气度沉凝。
面容虽不清,唯有一双眸子清澈深邃,似能洞穿人心。绝非寻常江湖客,更非金人鹰犬。
“道长何人?受何人所托?”杨铁心未松警惕。
“贫道沈浪,道号志浪。”沈浪稽首,声稳如山,“受令郎杨康所托,请杨壮士随贫道去一处地方,有些关于他、关于惜弱夫人的紧要事,需当面说清。”
“康儿?!”杨铁心浑身剧震,铁枪差点脱手,虎目圆睁,死死盯住沈浪,“你…你认得康儿?他在何处?他…他怎样了?”十八载的思念、痛苦、愧疚,在这声“康儿”中轰然爆发,声音都变了调。穆念慈亦惊得捂住了嘴。
沈浪轻叹:“杨壮士稍安。令郎如今身份特殊,处境微妙。此非说话之地。随贫道来,一切自有分晓。”
目光坦然,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贫道以全真清誉担保,此行只为成全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