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刀,刮过旷野,铁传甲在沈浪的示意下掉头,碾着来时的车辙,再次朝着那覆雪小镇中唯一亮着昏黄灯火的客栈驶去。
车轮压过雪地,发出沉闷而固执的吱嘎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车厢内,李寻欢裹着厚重的毛裘,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几乎蜷缩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病态的红晕,每一次喘息仿佛在消耗他的生命。
真是活脱脱的病痨鬼。
他好不容易平复些许,抬眼望向对面闭目养神、仿佛与风雪隔绝的沈浪,声音沙哑:“沈兄……何故返回?”
沈浪眼皮未抬,嘴角轻笑:“以李探花的智慧,不是己然猜到了么?
有人处心积虑,将那金丝甲的脏水泼到你头上,定是查猛、虞二这些人的相识,栽赃嫁祸总要有个源头。
那源头,多半还在这客栈里。不去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难道要吃下这个哑巴亏吗?”
李寻欢沉默,他并非不知,只是这江湖的倾轧算计,早己让他身心俱疲。
他不再言语,只将目光投向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风雪。
客栈那破旧的幌子在风雪中摇晃,像垂死挣扎的手。
马车再次停在门前。铁传甲跳下车辕,警惕地推开那扇被寒风撞得砰砰作响的木门。
地上,诸葛雷的尸体己被草草拖到角落,用破草席胡乱盖着。
然而,最显眼的是墙角柱子下,一个穿着锦缎短袄、身材微胖、此刻却狼狈不堪的中年汉子,被几道粗麻绳捆得结结实实,嘴里塞着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闷哼。
他脸上青紫交加,显然挨过揍,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惊恐和绝望,正是先前在酒桌上为诸葛雷吹嘘造势的“金狮镖局”镖师洪汉民。
“是……是那个怪小子!”客栈角落里,一个缩着脖子的伙计抖抖索索地指着洪汉民,声音发颤,“你们刚走没多久,那背木剑的少年就回来了,快得像鬼影子!
二话不说,三两下就把这姓洪的打趴下捆成了粽子,扔在这儿,然后……然后又像阵风似的,眨眼就不见了!我们……我们都不敢拦……”
阿飞。那个沉默如孤狼的少年。他的动作永远迅捷得超出常理,心思也如雪原般难以揣测。
他抓了洪汉民,却未杀他,也未取走可能存在的金丝甲,只是将其留下,然后再次隐入风雪。像是他的风格,不欠人情。
沈浪的目光在洪汉民惊恐的脸上停留一瞬,了然于胸。
“几位爷……风雪夜寒,去而复返,真是辛苦了!”
客栈那身材矮胖、一脸和气生财相的老板搓着手,小跑着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老板殷勤地用袖子擦了擦沈浪和李寻欢先前坐过的角落那张桌子,“快快请坐!小人这就去温几壶好酒,切几斤熟牛肉,给几位爷驱驱寒气,压压惊!今晚这糟心事,唉……真是对不住几位爷了!”
老板的动作麻利,很快,一壶在炭炉上温得热气腾腾的酒、一大盘切得厚薄不匀的酱牛肉便端了上来。
“爷,请!暖暖身子!”老板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热情得过分。
就在李寻欢的手习惯性地伸向酒杯时,一只手更快地覆在了杯口之上。
正是沈浪。他指尖轻轻压住杯沿,目光平静地看着李寻欢,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堂内压抑的空气:“酒多伤声,李探花还是不要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