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终于沉入遥远的地平线,将最后一点余温也从无垠的荒滩上抽走。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的炙烤迅速被夜晚的刺骨寒意所取代。狂风并未停歇,反而更加肆虐,卷起沙粒抽打在帐篷上,发出永无止境般的沙沙声响。
经历了下午那场惊心动魄的踏弩危机,三人都己是身心俱疲。在确认周边相对安全后,他们选择在一处背风的巨大岩壁下扎营,希望能借此抵挡一些风寒和窥探。
小小的营地帐篷里亮着一盏昏黄的露营灯,成了这片漆黑死寂天地中唯一的光源和温暖所在。帐篷内空间狭小,三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加热过的罐头食物和热水,气氛却有些沉闷。下午的生死一线,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每个人心头。
林晓晓手臂和腰间的伤口己经重新包扎过,但动作间仍会不自觉地牵扯到伤处,让她微微蹙眉。她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捧着热水杯,眼神有些发首,显然还未完全从惊吓中恢复。
陈老看在眼里,放下饭勺,打破了沉默:“丫头,吓坏了吧?”
林晓晓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还好……就是现在想想,后怕得厉害。要不是周衍……”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又看了周衍一眼,那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周衍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再提。
陈老叹了口气,声音在狭小的帐篷里显得格外低沉:“这才只是外围的防护机关,就己经如此凶险。辽墓,尤其是这种牵扯到秘辛的贵族墓,里面的东西……唉,往往比机关更邪乎。”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语,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格外严肃。
“我年轻那会儿,跟几个胆子大的伙计也探过几处野墓,见过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陈老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到什么,“有些墓里的祭祀品,看着是金银玉器,光彩夺目,但千万碰不得。那上面沾着的,不是土,是怨气,是执念。谁拿了,轻则倒霉破财,重则……就像被什么东西缠上了,疯疯癫癫,不得好死。”
“还有那些壁画、铭文,有些不是给人看的,是给……‘那边’看的。胡乱解读,或者说了不该说的话,都可能惹祸上身。”他目光扫过周衍和林晓晓,“记住,进去了,管住手,也管住嘴。多看,多听,少动,尤其别起贪念。”
他的话像是一盆冰水,让帐篷里本就不高的温度又降了几分。林晓晓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周衍也默默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枚玉佩。陈老的经验之谈,无疑给他们火热焦急的头脑浇了一盆必要的冷水。
为了驱散这过于沉重的氛围,也为了寻找更多线索,林晓晓从她的金属资料箱里取出了那本厚厚的《辽代丧葬考》手稿,就着灯光,仔细翻阅起来。她翻动的速度很慢,目光一行行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毛笔小楷和精细的插图。
周衍则靠着帐篷壁,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枚和田玉佩,在指尖无意识地着。玉佩温润的触感似乎能稍稍安抚他紧绷的神经。自从踏上这片土地,他总觉得这玉佩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一种难以言喻的、若有若无的温热感,时隐时现。是心理作用吗?还是……
“奇怪……”林晓晓忽然低声自语,打断了周衍的思绪。
“怎么了?”周衍抬起头。
林晓晓指着书页上一段极其简短的记载,眉头紧锁:“关于耶律婉柔……这里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只说她是辽景宗时期一位旁支的贵族格格,生前并未有显赫事迹或封号记载,死因……成谜。只提了一句‘薨于碧玉年华,帝哀之,以殊礼葬之’。”
“碧玉年华?十五六岁?”周衍心中一动,“死因成谜?殊礼葬之?”这本身就充满了矛盾。一个无关紧要的旁支格格,死因不明,却能得到皇帝哀悼并以特殊礼仪下葬?
“还有更奇怪的。”林晓晓翻到后面几页,那里有一些根据零散资料复原的辽代贵族女性画像插图,“你们看,几乎所有有记载的格格、后妃,无论地位高低,在这本书或其他史料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画像、描述留存。唯独这个耶律婉柔,没有任何画像信息流传下来,就像……有人刻意抹去了她的存在痕迹一样。”
刻意抹去?一个需要被抹去存在的人,却又被“殊礼葬之”?这耶律婉柔的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她的墓,又为何如此凶险重重?
周衍下意识地再次手中的玉佩,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又悄然浮现。他总觉得,这玉佩,或者说这玉佩代表的某种联系,似乎与那座古墓,与那个神秘的耶律婉柔,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父亲留下它,真的只是母亲的遗物那么简单吗?
帐篷外,风声凄厉,如同无数冤魂在呜咽哭泣。
帐篷内,灯光摇曳,三人各怀心事,沉默弥漫。
陈老的警告言犹在耳,林晓晓发现的疑点更是让耶律婉柔墓蒙上了一层更加诡异莫测的色彩。而周衍手中那枚似乎蕴藏着微妙感应的玉佩,更像是一个引子,牵动着所有谜团的核心。
他们寻找的,不仅仅是一座古墓,一个解咒的仪式,更是一个被历史刻意遗忘的、充满怨念与秘密的真相。
这座沉睡千年的古墓,仿佛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旋涡,正无声地散发着它的引力,等待着他们的深入。
而远处,或许还有另一双贪婪而耐心的眼睛,正透过望远镜,注视着这片荒滩上唯一的微弱灯火。
夜,还很长。前路,也更加迷茫和凶吉未卜。
(第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