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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云梦血书（第1页）

夕阳熔金，将破败渔村渡口染上一层暖色，却驱不散三人身上的沉重寒意与挥之不去的污浊气息。孙承岳、胡灵儿，还有那个被胡灵儿从污秽地狱中拽出、捡回一条命的小石头，如同三株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残草，勉强扎根在这片陌生的水泽边缘。

孙承岳用最后一点碎银（来自某个撞晕兵丁的“馈赠”）和不容置疑的眼神，从一个眼神浑浊的老渔夫手里，“买”下了一艘最破旧、仅容三人的小舢板。船板朽烂，缝隙渗水，船桨也只剩一支完整的。这几乎是老渔夫准备劈了当柴烧的废品，却成了他们南下云梦唯一的生路。

“云梦泽…水打鼋背莫睁眼，夜半篙声需倒行…外乡人，找死别拖上我这把老骨头！”老渔夫捏着银子，浑浊的眼里满是忌惮，丢下几句含混不清、似警告似诅咒的土语，便如同避瘟神般蹒跚离去。

孙承岳恍若未闻，只是沉默地将半截柴刀插在腰间，用粗绳将断刃处牢牢捆紧，又将那支稍好的船桨递给胡灵儿。他自己则捡起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权当另一支桨。他动作沉稳，但每一次发力都牵动着胸前的焦黑伤口和体内肆虐的秽气，脸色在夕阳下显得愈发灰败，唯有眼神依旧锐利如刀，死死锁住前方水天相接处那片越来越浓郁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苍茫水雾。

胡灵儿搀扶着小石头上了舢板。少年虚弱得几乎站立不稳，蜡黄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因未知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好奇而显得格外大。胡灵儿让他蜷缩在船头最干燥（相对而言）的一小块地方，自己则坐在船中，将仅存的一丝琉璃心光收敛至极致，如同薄纱般覆盖住三人，勉强隔绝着河岸残留的污浊气息和水泽深处飘来的、带着腐烂水草和未知腥气的湿冷。

“坐稳。”孙承岳低哑的声音响起。他双足分立船尾，腰背挺首如绷紧的弓弦，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木棍与船桨同时插入浑浊的河水中。

吱呀——！

朽烂的船体发出痛苦的呻吟，缓缓离岸，载着三个伤痕累累的灵魂，一头扎进了那片笼罩在暮色与水汽中的、无边无际的云梦大泽。

甫一进入大泽水域，周遭的气息瞬间剧变！

神京的喧嚣与追兵的杀意被彻底隔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亘古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水面不再是河流的流动，而是呈现出一种粘稠的、近乎停滞的墨绿色泽，倒映着天空变幻的云霞，却显得诡异而不真实。浓得化不开的水汽如同冰冷的纱幔，层层包裹着小小的舢板，能见度迅速降低。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带着浓烈的泥腥、腐烂植物的味道，以及一种…若有若无、如同无数细碎鳞片摩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沙沙”声，仿佛有无数不可名状之物在水下或雾中潜行、窥视。

胡灵儿左臂那道诡异的乌黑伤痕，在进入这片水域后，猛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悸动！不再是单纯的灼痛或阴寒，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有什么沉睡在这片水域深处的、与那九幽邪毒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庞大存在，被他们的闯入所惊扰！伤痕深处那股新生的、微弱的清凉麻痒感瞬间变得活跃，如同苏醒的触须，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浓郁得令人窒息的水泽灵气，同时传递回一种冰冷、古老、充满蛮荒威压的模糊感知！

她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左臂，指尖能感受到皮肤下那“活”过来的伤痕在微微搏动！这异变让她心惊肉跳，琉璃心光应激流转，试图压制，却发现那伤痕如同一个无底洞，不仅吸收着外界的能量，也在缓慢地、不可逆转地汲取着她自身恢复的那一丝微弱心光！这不再是简单的邪毒，更像是一种诡异的共生体，或者说烙印！一个来自九幽老道邪法、却被云梦大泽特殊环境所激活的未知烙印！

“怎么了？”孙承岳敏锐地察觉到胡灵儿的异样，手中木棍一顿，舢板在粘稠的水面微微打转。他目光如电，扫过胡灵儿紧捂的左臂。

“邪痕…有变！”胡灵儿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音，将那种诡异的“共鸣”感和烙印的汲取感快速说出，“它在…吸收这里的气息…也在吸我的…心光！”

孙承岳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胡灵儿苍白脸上浮现的异样潮红和左臂衣袖下隐隐透出的、比之前更加深邃的乌光。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如铁：“是毒，也是路。它在指方向…也在要代价。”他瞬间明白了这烙印的双重性——它如同一个恶毒的灯塔，可能指向大泽中与裂隙或邪道相关的凶险，但也可能因这“指引”而让胡灵儿更快油尽灯枯！这代价，是她的生机！

就在这时！

“哗啦——！”

前方浓雾深处，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巨大的破水声！声音沉闷而恐怖，仿佛有庞然大物在水下翻身！紧接着，一股带着浓烈腥风的水浪猛地拍打过来！

小舢板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剧烈颠簸！腐朽的船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冰冷的墨绿色河水瞬间灌入船舱！

“趴下！”孙承岳厉喝！他猛地弃桨，身体重心下沉，双足如同铁铸般死死钉在船尾！八九玄功淬炼的筋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强行稳住船身平衡！同时，他那双沉寂的眼眸瞬间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混元斗战炉意催发到极致，无形的战意如同实质的锋芒，狠狠刺向水浪袭来的方向！

没有法力波动，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战斗本能与意志冲击！

浓雾似乎被这股无形的战意刺穿了一丝缝隙！胡灵儿借着琉璃心光勉强“看”去——只见浓雾与水浪的间隙中，一片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覆盖着厚重青黑色苔藓与水藻的“岛屿”般的背脊，正缓缓沉入水中！仅仅是惊鸿一瞥，那庞大、古老、蛮荒的恐怖威压，就让她识海剧震，眼前发黑！

千年老鼋？！传说中的泽国霸主？！

“它…它没理我们…”小石头蜷缩在船头，吓得瑟瑟发抖，却奇迹般地没有掉下去，声音带着哭腔，“水里…水里还有小东西…好多…透明的…像…像大虾…在浪里…它们…它们想爬上来…”

胡灵儿心中一凛！琉璃心光艰难扫过翻涌的墨绿色水面！果然！在浑浊的浪花中，无数指节大小、近乎透明的、长着细密节肢和锋利口器的怪异水虿，正随着浪花试图扑上船舷！它们身上散发着微弱的、却令人极度不适的阴冷气息，口器开合，无声地渴望着新鲜的血肉！

孙承岳反应快如闪电！在胡灵儿看清的刹那，他己抓起那支歪扭的木棍，当作长枪般横扫而出！棍风呼啸，带着一股惨烈的沙场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