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龙骨舟,如同洪荒巨兽遗落的枯骨,在归墟海边缘的死寂水面上无声漂浮。这里的海水粘稠如墨浆,沉重得仿佛凝固,折射不出一丝天光,只余下无边无际的压抑灰蒙。空气中弥漫的灵机混乱驳杂,时而灼热如地肺毒火,时而阴寒似九幽罡风,更夹杂着丝丝缕缕、能无声侵蚀道基、扭曲神智的混沌气息。寻常修士至此,恐怕早己道心失守,神魂腐朽。
孙承岳盘膝坐于船首,双目紧闭。他周身并无炫目光华,唯有一层稀薄却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晕在肌肤下流转不息。这正是他在染血巨石前,以灵魂为熔炉,熔炼无上战意与烙印烈焰而生的“战意金辉”。每一次悠长的呼吸,都如同深海巨鲸吞吐,强行牵引周遭狂暴混乱的灵机,百川归海般涌入体内。那金色的战意核心如同最高效的熔炉与滤网,将驳杂能量梳理、淬炼、提纯,化为精纯的生命元力。
灵魂深处的烙印依旧灼痛,如同附骨之疽,时刻警告着他不得动用本源法力。然而,这源于意志、发于神魂的“战意金辉”,却如同一件坚韧无比的无形铠甲,将烙印的侵蚀之力大半隔绝于外。此刻,它竟成了孙承岳在这混沌绝地汲取力量、修复己身的唯一依仗!
内视之下,原本狂暴难驯的混元斗战炉雏形,在“战意金辉”的统御下,旋转变得沉稳而有力。吸入炉中的混乱灵机被金色心火煅烧,烙印带来的灼痛竟也被强行剥离出一丝冰冷的“净”之真意投入其中。炉火熊熊,驳杂尽去,精纯的生命元力如甘泉流淌,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肉身与几近枯竭的经脉。骨骼的裂痕在悄然弥合,脏腑的暗伤在缓慢平复。
嗡——!
突然,孙承岳紧闭的眼睑下,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并非感知外敌,而是识海中的“战意金辉”核心,如同被无形的宇宙磁石吸引,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灵魂本源的强烈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轰然爆发!仿佛有什么同源而生、血脉相连却又霸道绝伦的存在,正在前方那片灰蒙混沌的深处,跨越无尽时空,向他发出不容抗拒的召唤!
“在那边!”孙承岳霍然起身,眼中金芒如利剑出鞘,穿透重重混沌迷雾,死死锁定一个方向!无需星图指引,金色战意便是最精准、最本能的罗盘!
龙骨舟破开粘稠如胶的海水,朝着那悸动的源头疾驰而去。
越是靠近,环境越发诡异凶险。墨绿的海水消失了,眼前是一片翻涌不息、光怪陆离的混沌气流!这并非寻常之风,而是由亿万破碎的法则碎片、混乱的灵机本源、以及湮灭的物质微粒构成的死亡洪流!它们如同亿万条色彩斑斓、形态扭曲的时空毒蛇,在虚空中疯狂扭动、碰撞、湮灭、重生!形成一片变幻莫测、吞噬一切的终极迷宫——混沌乱流带!修真界闻之色变的绝地,金仙踏入亦可能瞬间形神俱灭!
然而,在孙承岳那双被“战意金辉”淬炼过的眼眸里,这足以绞碎神念的狂暴绝域,却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那亿万条看似毫无规律、疯狂扭动的混沌气流,竟隐隐勾勒出……一道道玄奥莫测、蕴含天地至理的轨迹!
这些轨迹快慢相间,虚实交替。有的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有的似九天雷霆,迅猛绝伦;有的则如风中柳絮,缥缈难定。无数道轨迹交织、叠加、生灭,共同构成了一幅庞大到难以想象、精妙到超越凡俗理解的身法道图!仿佛这混沌乱流本身,就是一部阐述无上遁术的活体天书!
更让孙承岳灵魂震颤的是,在那道图最核心、也是乱流最狂暴、法则最破碎的区域,赫然残留着几枚极其淡薄、几乎被时光磨灭的……脚印道痕!
那脚印并非实体,而是某种无上意志与大道规则的烙印!每一枚都精准无比地踏在混沌乱流最混乱、最危险、最不可能存身的“死寂节点”之上!脚印周围,狂暴的乱流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抚平,破碎的法则短暂重组,形成一片片微小的、绝对的“秩序净土”!仿佛踏出这步的存在,连混沌本身都要为其让路,天地法则亦需俯首称臣!
“是它!就是这气息!”孙承岳心脏狂跳如雷!体内的“战意金辉”如同沸腾的熔岩,与那脚印道痕散发出的同源气息产生激烈共鸣!他瞬间明悟:这混沌乱流带,并非单纯的死亡绝地,更是一位以战证道、踏破万古的无上存在,留下的最终试炼场与传承之地!这亿万道轨迹,便是其身法真意的自然显化!而那核心的脚印道痕,便是开启传承的密钥!
吼嗷——!!!
一声充斥着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咆哮,骤然撕裂混沌传来!一头体型庞大如山的混沌凶兽,形似巨蜥却生有三颗狰狞头颅、覆盖着扭曲骨刺的巨翼,从翻腾的气流中猛扑而出!它六只猩红的巨眼死死锁定孙承岳,如同发现了绝世宝药,三张深渊巨口同时张开,喷吐出足以腐蚀空间、湮灭神魂的混沌吐息!
死亡危机,瞬息即至!
灵魂烙印剧烈灼痛,发出严厉警告!孙承岳眼中却毫无惧色,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精芒!他全部心神瞬间凝聚,死死锁定前方混沌气流中几道刚刚闪现的、玄奥无比的轨迹节点。
就是此刻!
没有运转《大品天仙诀》的法力,没有催动《八九玄功》的肉身神通。他完全摒弃了“术”的层面,将全部意志、全部心神,都灌注于识海中那枚沸腾的“战意金辉”核心,灌注于刚刚烙印在灵魂深处的那几道玄妙轨迹!
“踏!”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低喝!孙承岳的身影动了!
没有璀璨遁光,没有破空尖啸。他的动作快到了极致,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契合天地韵律的玄妙。仿佛他并非在飞行闪避,而是融入了混沌气流本身,成为了那亿万条轨迹中的一道自然流变!他的身体以一种超越常理的角度扭曲、折叠,险之又险地擦着三道毁灭性混沌吐息的边缘掠过!那姿态,赫然与之前所见轨迹中“柳絮随风”的奥义完美契合!
混沌凶兽三颗头颅同时显露出人性化的错愕,似乎无法理解这渺小的猎物为何能如此诡异地避开必杀一击。
孙承岳却毫不停歇!“战意金辉”熊熊燃烧,如同超级智脑般疯狂解析着眼前不断变幻的混沌轨迹道图。凶兽的巨爪撕裂空间抓来,他身形骤然模糊,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另一个绝对安全的方位,轨迹正是“雷霆乍现”!
凶兽的骨翼掀起湮灭风暴,他身形如风中残烛,随风飘荡,轨迹正是“无迹可寻”!
每一次闪避,都妙至毫巅!每一次移动,都精准踩在混沌乱流最安全、最迅捷、最不可思议的节点之上!他不再是被动对抗混沌,而是在利用混沌!引导混沌!这片令仙神绝望的乱流,竟成了他施展无上身法的天然道场!
那混沌凶兽空有毁天灭地的蛮力,却连孙承岳的衣角都碰不到,暴怒得六目喷火,疯狂攻击,反而搅动得混沌气流更加狂暴无序,为孙承岳提供了更多玄奥莫测的轨迹参照!
孙承岳越战越勇,精神攀升至巅峰。金色战意与混沌轨迹的共鸣达到了极致,那核心区域残留的模糊脚印道痕,在他眼中也变得无比清晰!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如同清泉,涤荡着他的识海。
身法,并非仅仅是速度!而是洞察天地万物的运行脉络,驾驭规则律动的起伏,于不可能中开辟通途!是心念所至,身便随之的无上自由!是战天斗地、踏破一切阻碍的绝对意志体现!
“原来如此!身即道,念即行,踏破樊笼得自在!”*孙承岳眼中金芒暴涨,一股前所未有的、源于自身“战意金辉”的“自由”与“桀骜”真意,如同破开混沌的先天神光,与那核心脚印道痕残留的无上道韵轰然共鸣!